第六章(2 / 3)

害怕見到他眼中的冷漠無情,方才的怒氣和勇氣頓時消失了大半,她在心底譏笑自己的膽小,可偏偏就是不敢舉起手敲門。

“你在這裏做什麼?”低沉冷硬的聲音劃破岑寂的午後,也喚醒了正在內心交戰要不要進去的君寒。

“什麼?”被那聲音嚇了一跳,君寒猛地抬頭。

金紅色的斜陽灑落在任海俊毅的臉龐上,形成光影鮮明的對比,君寒隻覺得一陣恍惚,仿佛在一瞬間見到了夜神降臨白天,刹那間奪去了世間的光源。

君寒失神地望著任海,心中頓時破了個黑色的大洞,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和他的距離,相隔好遠……好遠……

此刻的任海,雖然近在她身前不及一尺,她隻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覺得他似乎在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漫天遮地的恐慌和不安霎時席卷而來,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君寒衝動地伸出手抓住任海的衣袖。多年前的記憶在她還沒來得及防備時,一絲預警全無就如怒海狂奔般衝進腦海——

湛藍的天空,點綴著幾朵白丟,一朵朵紅色的小花在空中隨風飛舞,那是盛夏,豔陽高掛,火紅的鳳凰花被風吹的打轉飄落,一朵、兩朵、三朵……她站在校門前快樂地揮舞著雙手,打散了風和花朵的舞蹈。父親和母親上了車,前一秒他們還在車裏笑著和她道再見,卻在下一秒被煞車失靈的卡車撞上,就在她的麵前,被撞得不成型的小客車當場起火燃燒,爆烈的火星和鮮紅的鳳凰花和著死亡的挽歌同時在空中淩亂地飛舞著,像是代替那尚不及四濺便蒸散的血珠,短短幾秒,世界在她眼前崩潰、刹那間灰飛煙滅……

任海還沒來得及對她莫名其妙的行為作反應,就發現君寒嘴唇發白、全身僵硬、兩眼發直,他心慌地不知道她發生什麼事,隻知道她竟然僵硬到無法呼吸。

“該死的!看著我!”雙手將君寒的臉孔扳向自己,失去冷靜的聲音卻換來她眼底一絲難以察覺的反應,可任海看見了,多年來的訓練令他隨即回複應有的鎮定,他壓住心中的不穩,放柔了音調,想將她自那心底深處叫回來。

“聽著!君君,放輕鬆點。”沉穩的聲音像陣和風般滲透進那漫天血紅的夢魘,漸漸吹散了那片觸目驚心的鮮紅,君寒毫無焦距的雙眼慢慢對準了焦點。

“對了,看著我。”任海緊抓著她的手腕,直到見到她眼裏透露出該有的情緒,不再是茫然空洞沒有感情的黑色眼瞳後,他將她攬進懷中,耳邊輕聲保證,“放鬆點,慢慢吸口氣再吐出來。你不會有事的,我會一直在這裏。”

血紅色的夢魔像出現時般迅速逸去,君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僵硬的雙手緊緊地抱住任海的身軀,將臉貼在他偉岸的胸膛,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想藉此驅逐腦海中殘存的恐怖影像。

聽見她喘息的聲音,任海的心才不再那麼抽緊,她這是什麼毛病?怎麼之前都不見她發作過?低頭凝望著此刻正在他懷中微微顫抖的女人,她失去血色的蒼白小臉和全身不斷散發出的恐懼,引發他陣陣心疼。

他知道,這幾天來,她一直避著他。她躲他的原因,他也知道,卻隻是任她繼續誤會晴兒的身份,因為,他太過自私,既渴望她的甜蜜,卻又不願正視她所引起的種種反應,隻是任自己窩在水月閣中,夜夜煩躁地凝望著前方房內的身影。

害怕!擔心!這並不是夜叉會有的情緒,但在遇見她之後,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人,在他內心深處還有著人性的弱點,脫離不了做人的七情六欲。

擁著她小小的身子,任海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他不能再自私地將她留在這裏。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隻要她多留在這裏一天,他就會多在意她一點,而她的危險相對地就會加深一分;那些妖魔鬼怪是不可能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機會,他不能讓她卷入那妖異殘忍的世界。

“對……對不起,我……我……”君寒猛然地推開了他,像是被什麼嚇到似的,慌張地看著任海,她的行為是那麼突兀,臉上神色浮現怪異的表情。

她竟然會這麼在乎他!在乎到……怕他像爸媽他們一樣離她而去,她竟然……因此而喚醒了沉睡已久的夢魘。

“我……不是故意的。”君寒的眼神閃爍不定,說話時盡看向別的地方,就是不看他,接著又匆匆道聲對不起後,然後她——轉身就跑。

忘了才下定的決心,任海動作奇快反射性地抓住她的手腕。“你究竟到這裏來做什麼?”語氣冰寒的嚇人!

震懾於他莫名的怒氣,君寒的思緒尚被方才那嚇人的頓悟給占據,根本無暇去想他到底是在氣什麼?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逃走,離開這個和之前那溫柔判若兩人、這個她太過在乎的男人。

“放開我!”君寒慌亂地用另一隻手試圖掙脫他的鉗製。

先是緊緊抱著他不放,跟著卻避他如蛇蠍。她前後極端的兩種反應,令任海迷惑,雖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但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勁,直覺認為不管她究竟想到了什麼,他都絕對不會喜歡那個想法。

“剛才那是什麼?”他抓住她另一隻不太安分的小手,微眯的雙眼閃過一絲警告。

知道他是在問她之前奇怪的僵硬,怕被探究出其後的秘密,她馬上防衛性的回答:“沒有,什麼都沒有!”豈料回答的太快,擺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那不太令人信服的回答,任海根本當做耳邊風,隻是冷冷地又問:“你發作過幾次?”

“我沒……”本想反駁的話語,在看見他透著怒氣的金瞳後,硬生生地將未出口的字句給吞了回去。君寒怯懦地回道:“三……三次。”

“什麼原因?”任海繼續逼問。

“沒有,沒有原因!”君寒拒絕回想那可怕的噩夢,她蒼白著臉堅決地不肯透露,定定地回答。

“我要知道!”他無視她眼底話裏的抗拒,口氣依舊強硬。

君寒被逼急了,恍惚間紅色的影像又一閃而過,害怕自己毫無防備的心被發現,害怕那恐怖的夢魔重現,為急於離開,她神色慘白、眼神慌亂地直視那雙金瞳歇斯底裏激動地大叫:“你要知道?哈,你要知道!”

藍色的天空晃過……

“你憑什麼?”

高掛的豔陽……

“你是我魏君寒的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父母的笑容緩緩綻開……

“我受夠了,你放開我!”

一朵朵紅色的小花徐徐飛舞……

“讓我回去!我不要再待在這鬼地方,我要回去!”

鮮紅的風凰花……

轟然巨響,衝天火光,朵朵豔紅的小花在腦海中迸裂……

“不要、不要——”君寒發出一聲淒然的尖叫,在瞬間昏了過去。

“君君!”看著她在刹那間昏倒在他懷中,任海這次真的慌了手腳。

“長風,找梁麟來!”任海慌張地喊著今天的跟班,隨即將君寒抱進水月閣。

“是!”一直待在屋頂上的長風,被那聲尖叫嚇得差點掉了下來,聽見命令後,他連忙施展輕功向大屋飆去,因為隻有大屋才有電話。

該死的!他在做什麼?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任海死命地握緊手裏那份流雲才查出來的資料,白著臉看著躺在床上依舊昏睡的君寒,心中滿是心疼和後悔。

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如何撐過那場意外?她的堅強令他疼借,雖然同樣是父母雙亡,但至少他身邊還有晴兒、雷叔和長風、流雲。而她,卻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可是他非但不見她怨天尤人,反而還很樂觀地在這世上活了下來。

是他,不但攬亂了她平靜的生活,且再次將她心底的傷口血淋淋地翻了出來,隻因為自己明知道該放她走,卻又不甘讓她將他排出她的生活。他無法忍受她投向其他男人的懷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將她留在他身旁。害怕……害怕她會真的離開他,所以才會逼著她說出心中的想法,以證明他在她心中存在的地位,以為這樣做,她就會親口承認在乎他……

害怕!對,他不是沒把握保護她不受妖魔的侵擾,他隻是……不敢承認自己愛上了她,害怕她因為知道了自己妖異的身份後,會……離開他。

伸手握住了她柔軟冰涼的柔夷,任海輕柔地吻著她的小手,心中充斥著無限的愧疚。“對不起……”任海輕聲地說。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任海依舊望著君寒,隻是淡淡地道了聲:“進來。”

“主子,君寒姐該吃藥了。”流雲端著一碗看起來像墨汁的藥水走進來。

“先放著。”任海頭也不回,冷淡的語氣和眼中那深情的溫柔實在搭不起來。

流雲聽了一陣呆楞,那碗藥是放下來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像是發覺她的不對勁,任海冷冷地開口:“還有什麼事?”

“那個……梁大哥交代說,君寒姐身子太虛,這藥一定要趁熱喝,不然孩子很難保住。”

“你說什麼?”她那最後一句話,終於將他給震的回過頭來。“什麼孩子?”

流雲詫異地望著他,難不成主子還不知道嗎?可是,方才那一陣混亂,他不是也在場嗎?

“梁大哥方才在替君寒姐把脈時就說,君寒姊有兩個月的身孕了。”遮掩住心中的疑惑,流雲柔柔地重複了一遍。

她懷孕了,兩個月!她杯了他的孩子。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恍如晴天霹房,委時將他震得不知所措。

他恐慌地看著床上那小小柔弱的身子,排山倒海的恐俱隨之而來。混帳!她懷孕了,而他竟然還刺激她,甚至差點將她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