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靜寂的夜色中,扶生塔內被人吱呀一聲開啟。
隨著一陣塵土輕揚,趙明德捧著扶生塔,抹著眼角淚痕向塔頂走去,每每走過一層便叨念著,“老祖宗啊,德寶的血都將劍浸泡個全了,您還是不現身……德寶隻能將您重新放過塔內了……老祖宗您快醒醒啊……”
塔中極靜,伸手不見五指,隻餘風聲嗚嗚作響,好似陰靈不甘的低吼。
扶生劍滿是斑駁,毫無半點反應躺於德寶懷中,直至趙明德行至塔頂。
扶生劍靜靜躺於塔頂,塵埃漸落,隨著腳步聲遠去,扶生塔再次被重重關上,就如同千百年間睡在這裏不曾被移動過一樣。
風吹過山縫間的扶生塔如人低語,稀稀疏疏的不知在訴說著什麼。
一陣極輕腳步聲,再次踏起塔內塵埃,隨著聲音漸近,扶生劍也嗡嗡低鳴起來。
一身黑袍的季永夜靜靜立於扶生劍前,望著這把斑駁劍身,抬起手來劃起一道光亮。
扶生劍好似回應,亮起紫芒,隨後趙嚳平魂身大步走出劍身來。
塔內亮起柔柔紫光,伴著那透明魂身。
這些日子來趙嚳平被封於劍中,雖不能現身相見,卻仍知所經事由。
此時望向季永夜,不免心中一陣浮動,沉聲說道:“以仙墮魔,當真此生無憾嗎?”
趙嚳平性如烈火,雙眸如炬,直照神魂,飄至季永夜身前再次問道:“彌留之際得見赤霞神君,有幸神君傳我四方之術,用以除魔得保一方百姓安寧,可做為神君唯一弟子的你,卻墮入魔道,若是神君歸來,你又有何麵目見師尊!”
趙嚳平聲如驚雷,毫不留情追問著。
可季永夜連個眉頭也未動,抬起眼眸細細瞧著他魂身,冷聲哼笑起來,“堂堂帝王,連最愛妻子長子也保不住,難道皇帝就無憾了?!”輕拂長袖,雲紋絲光在紫芒下散發出異樣光彩,將扶生塔最上層映得如夢似幻。
“你的長子魂身被撕得粉碎之際,你在哪!你的妻子滿心怨恨亡去,以身鑄劍時你在哪!”季永夜逼近那微顫的魂身,抬頭凝視著他,輕聲問道:“你問我可曾有憾,難道你此生便沒有憾事嗎!”
塵埃在紫芒下漸漸沉下,二人相互怒視著,緊抿著唇,誰也不再言語。
久久凝視,好似一生般那樣的長。
終是季永夜先轉了眸色,緩緩轉過身去,看著扶生塔一角的破敗長長歎息一聲道:“你的長子魂魄是師叔重聚,得以讓他輪回,可你的妻子終是魂散天地,今夜我來此處,便是想問你一句,若是時光能重來,你可願一家團聚,共享天倫?”
紫芒之下,清晰可見季永夜身下淡淡七條身影。
趙嚳平緊閉眼眸,隻須臾便再次緩緩張開,望著那七影之人道:“若我生於豐衣足食年代,天倫之樂便是畢生所求,哪怕子姣她不愛我,她怨我,恨我,我也仍會娶她為妻,從此孤寂皇宮夜晚,陪她遙望皇城……”說到此處,又是長長一陣沉吟,趙嚳平忽而轉了聲音,沉沉開口道:“可是這世上沒有任何假設!我生於仙魔之戰,我是皇族是百姓唯一指望,我注定了此生要戰於沙場,也注定了我要負她一生,時光不會重來,而我與子姣也不會有輪回,我與她,隻有往昔憾事難言,情話未訴,卻再無輪回相見彌補!此生我永鎮扶生塔,隻待魂魄消磨殆盡,而她一縷殘魂守於百川劍爐……再無輪回相見!若說憾事,此生僅此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