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魅香[結局下](3 / 3)

“謠兒,睡吧。醒來就沒事了……”

一飄一蕩……

臉龐暖暖的,像溫暖的手,輕撫在臉龐……

穀謠緩緩睜開雙眼,卻被陽光灼到雙目,抬手擋著強光坐起身來,這一坐起,竟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小舟上,水波輕蕩,這獨舟簡易,隻容一人。不遠處的前方是另一個獨舟,一人頭戴鬥笠撐著船篙,兩船之間一條繩索牽連。

偌大平靜的湖麵,遠遠的兩岸皆是人間極景,青山翠綠,萬物之源。

撫了撫胸口,似是不那麼痛了,這才猛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最後的畫麵。心中擔憂的事情太多,顧慮的人太多,可眼下除了前麵的那個船夫就再無一個相熟的人,她長歎了一口氣,想要呼喊那船夫,卻終是停止。

還能強求什麼,自己已是油盡燈枯之身,什麼也無法改變了。

恩義都已盡斷,無需再回首。

碧波輕舟,越山萬重。

…………

“喂,我什麼時候能坐起來?”

“閉嘴。”

……

“喂,我什麼時候才能下地?”

“等來年花開的時候吧。”

……

“花開了,為何還不準我下地行走?我覺得我恢複的很好啊,渾身都是力氣!”

“就算下地又能如何,你還不是要在地底下一直關著?還不如繼續躺著,再養胖點!”

……

她坐在門前,一座竹木混合搭建而成的簡易山間小房,淳樸而清新。陽光清透穿越古樹間隙,斑珀在她如紙般蒼白的麵上,她柔柔的輕閉雙目,微微一笑。

前方不遠處便是山溪,水流叮咚歡騰翻滾,偶有小蝦小魚逆流而遊,不知疲倦。

而就是這近在咫尺的美景,這一年來她已經爛熟於心閉上眼睛都能知道每一棵草每一朵野花生長在哪裏的美景,她卻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踩一踩那柔軟的土壤,拂一拂那冰涼的溪水,逗一逗那水中的小魚。

在黑暗之中,她躺了一年,坐了一年,又生生的在地下過著古墓小龍女一般的日子,又一年。終於在濁玉恢複了一些體力之後,師徒二人從地底鑽出蓋了這麼一座小房,而濁玉因為身體不如以前,再不能設出從前那樣宏偉的結界,因此,這直徑不到十米的結界,將她圍在內裏整整又是一年。那些美景,看得觸不得,聽得碰不得。

關於蒲京,有太多的往事,她一直以為在蒲京的生活就像經曆了一世那麼長久,所有的人性與欲望都給了她翻天覆地的寂滅感。當時過的百般艱難,舉步維限,稍微的一個行差踏錯,便是永遠不能再繼續的死亡。

人盡皆知,她不願再留在蒲京,不願再距離那最宮那麼近,不願再在那些簷角滿殿的浮華之下一遍又一遍的重溫舊日的悲歡。

那年,魯蕁登基,開國之祖,景蒼從曆史的舞台徹底退下,南靖從那殘垣敗絮之中拓土而出。新的帝王,新的政權如恢弘的大廈巍峨聳立,革舊製改前朝重文之製,從此始,魯蕁的鐵馬江山一日千裏,縱橫廣闊山河。

聽聞後宮中前朝的女眷皆有了不錯的歸宿,新帝玨景重修最宮,擴出後宮大半的土地蓋了廟宇,安置前朝女眷,終生不可離宮。

平陽王封地西陵,長年駐守,把守邊關。

曾經的襄陽王隻在前朝景蒼的史冊上了了數筆,便算是為景蒼劃上了一個終止符。

開國二年,政權在鐵腕統治之下以驚人的速度穩定下來,南夷幾次滋擾,玨景帝禦駕親征將南夷蠻人攻退百裏,重創南夷勢力,短短兩年之內,南夷俯首稱臣,百年進貢,再不滋擾。

這些政治上的問題,讓穀謠多少是欣慰一些的,無論那個人究竟是被改變成如此,還是本身便是如此,他,是一個成功的君主。

隻是屠容,卻一直都下落不太明確。有人說,平陽王於陵山將其製伏,斬下了這昏君的頭顱。也有人說屠容在陵山的密道中逃出升天,過起了隱居避世的日子。

然而穀謠卻知,這些不過都是世人給一個君主編撰一個結局罷了。

而真正的結局,連她也不知道。

景蒼的國師濁玉,被下了全國死剿令,這一點讓穀謠很難接受。魯蕁下此令,究竟是因為濁玉最後逃離了皇宮,還是因為濁玉親眼目睹了魯蕁殺死了上一任帝王屠姒?

濁玉將已經邁到鬼門關的她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的抓了回來,而後幾年相伴,她身體似是好了又似是沒好,總也用不上力氣。每日濁玉去山中采野味,二人靠此維生四年。

對於曾經秦盲山的恩怨,沒人再提。

隻是濁玉似乎倒真的是有點玄的,國師的身份不是徒有虛名,他竟然是知曉穀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讓穀謠每每想起都震驚不已,她未承認也未否認。

時間久了,便算是默認了。而即使是這樣的事情,濁玉也隻是淡淡的一笑,自那之後再也不提。

腳步聲從身後方響起,濁玉那特有的聲音再次向她低喚:“曬夠了就回屋裏罷。”

……

又過了半年,濁玉終於圓了她多年來一直提起的要求,然而在半年之前她就已經絕望不再提了,卻未料想,半年之後竟然如了所願。

再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山脈柔軟連綿的曲線,她微微的笑了,無大喜,亦無大悲。

隻是這秦盲山依舊還是魯蕁重點盯守之地,兩人頗費了一番周折才悄悄的來到了秦盲山山腹之地,建結界,蓋木屋。一切妥當之後,濁玉入屋,閉關。

每日裏,穀謠依舊坐在門前,看這山中景色,任時光就這樣耗度過去。

第一個月,幾隻小動物在結界外撲撲跑動,撒著歡兒。

第二個月,山中竟有弟子戴著遮麵偷跑出來,在結界外采野花,小姑娘和一個小男孩,兩人拉著手甚是討喜。

第三個月,山中偶現過路的腳行僧,仰臥於結界邊緣的花叢之中,冥想參禪。

不一樣的是,那腳行僧戴著不小的鬥笠遮著麵部,一身的僧衣顯出他年輕矯好的身形,竟在花叢中整整從早晨躺到下午。穀謠好奇,蹲在結界內,看著他蓋住麵部的鬥笠。那小和尚半晌後突然坐起,左右張望,似是察覺到有人窺視一般,片刻後隔著鬥笠向穀謠的方向看來。

兩人此時的距離不超過一臂。

那和尚的手不由的伸了出來,手指纖細白皙骨節突起,緩緩的碰上了結界。

他猛的一收手,整個人呆愣住。

就那麼保持著呆愣的姿勢,直到天色昏暗下來,方才離去。

穀謠站在結界之內,看著小和尚離去的背影,久久未動。

第四個月,山中的師父徒弟們似乎舉辦了什麼活動,許多戴著麵具的大大小小的人出現在結界外,遊逛了整整一天。

第五個月,一道人出現在外,竟是直直的盯著結界內的穀謠方向,她的呼吸不由的凝重起來。

想魯蕁至今都未放棄過對她的搜尋,而這秦盲山高手雲集,莫非真如濁玉所料,被盯上了?

然而那道人卻風帽遮著麵目,實在讓人難以猜測究竟是何樣的表情。

這人,站在結界之外,整整三日。

第六個月,無人。

第七個月,無人。

……

濁玉在第六個月出關之後,隻看了看周圍的情況,便安心的又再度閉關。穀謠覺得,自己再不與人溝通,便極有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原始女子,說話都不是易事了。

第十個月,穀謠終於沉著氣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囊,黃澄澄,看得出卻已有不少年頭。她伸手探進去捏出了一個圓形龍紋玉佩,緩緩的觸到結界邊緣,用力的割劃下去。

嗡——嗡——

立時,所有的畫麵變得立體,不再隻是如鏡影水波一般恍若泡影。所有的聲音變得生動,不再是猶如水下聽濤聲,悶聲不絕。所有的觸感都變的真實,所有的一切,全部活了……

像是終於衝出水麵的瀕死之人,她拚命的呼吸著空氣,拚命的奔跑……

七日後,一戴鬥笠的少年暈厥在秦盲山的山路旁,早上一大一小兩人路過,孩子說:“山主,有個死人。”

那被稱為山主的人看也未看:“會有豺狼善後。”

半月後,一身披披風的人暈厥在秦盲山的山路旁,早上一大一小兩人路過,孩子說:“山主,又有個死人。”

那山主看了一眼:“不必理會。”

一月後……

兩月後……

半年後。

一女子以背相對,那山主再次路過。

女子道:“我想在山中隱居避世,養花種地,還望山主成全。”

那山主看著她的背影,半晌後探入鬥笠摘下一層淺沙:“你怎知我是山主?”

“山主大人幾次連番擾人清夢,我便還你這才公平。現已扯平,我隻問你,答不答應?”女子素手淩空輕輕一翻,那山主兩指突的一抻,一個細碎的石子夾於指縫。女子回頭看著那鬥笠便是一笑:“聞了半年,終於在今天恢複了嗅覺,聞到從止大人身上的熏香了。”

山主似是一滯,連退兩步。

“是不是沒有丸子可清除體內渾然不散深入骨血的魅香?是不是配上您那妖魅的桃花眸太過於勾魂懾魄以至於眼不露眼,鼻不露鼻?”女子灑然一笑,迎上那朝陽早霞,一臉明媚:“我願從此隱居避世,從止大人,您考驗了我六年,再繼續考驗我是否適合隱居的生活,我可就真的深隱下去了,屆時我這個好不容易被師父搶救回來的未來人氏,不會說人話了,您可上哪兒去尋我?”

那鬥笠輕輕被摘下,男子英俊的麵容顯現於日光之下,容顏矯好似是天神親賜,桃花眸輕輕顫動,半晌過後,他聲音嘶啞:“沒有人伺候,並且還要你伺候我,你可還願意?”

“隻要你在,我伺候你一輩子,可行?”

風兒輕卷,不知這秦盲山從何時起竟栽種了桃花,被風一拂便飄的漫天洋洋灑灑,打落她滿身滿襟。

她仰起頭,深深沉陷在這桃花細雨之中。

從止(屠容)走來俯身將她擁入懷中,就這樣擁住了兩人的餘生。

“什麼未來人士,你根本就是天上的桃花妖精。”

穀謠麵色依舊,抬手掃向他的衣襟,從止一把抓住她的手摁入懷中,專注的望向她的眼底。

“不許再推我走。”

穀謠心中想笑,陳年舊事,此人當真小氣,竟然還記得當年把他推到陵山祈福之事。

“也不許你再走。”從止突然像個孩子,又懊惱又纏人,將她攬在懷中左右搖擺:“全天下,也隻有你敢當著我的麵說我這對要命的眼睛,我一開始就該把你的魂勾走,也就不會有你後來險些魂魄離體之事……。從現在開始,你整個人整個靈魂,都是我的,非勾走你不可……”

穀謠抬手摁向他口,垂首低語卻隱有揶揄:“那就要看您的魅功有幾層深厚了。”

他不再言語,隻是深深的纏進她的眼底,兩人輕輕相擁,擁住了整整一世。

(全文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