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1 / 2)

溶洞深處,一男一女兩位衣不遮體的奘族同胞被我們團聚在中間。心思縝密的王海燕為正端了一碗熱湯暢飲的女人找來了一件還算完整的外套,末了還不忘嗔怒得斥令我們轉過身子。

男女在填飽他們幹癟的肚子的同時不停的對著我們躬身點頭,嘴裏反複念叨著幾個音節,靼江友認真的履行了他翻譯官的職責,告訴我們說他們是在表示感激,並祝福我們健康吉祥,但我沒告訴他紮西得嘞這句奘語我還是聽得懂的。

奘族男女們雖然是從工地上逃出來的,可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在修建什麼東西。靼江友也隻能翻譯出巨大的、圓形的、地獄殿堂這些零碎的詞語,淳樸的僜人認為這是他的失職,垂著頭羞愧得撚著衣角。

“你剛剛說他們從哪裏來?”

“地獄,他說一群惡魔在深夜裏闖進了他們的家裏,在他們臉上留下魔鬼的烙印,然後把他們帶到一個通向深淵的冰冷堅硬的甬道,那裏連通著地獄。”

深淵?地獄?很顯然他們是被帶到了地下,我看著仿佛沉浸在噩夢中的奘族男人,他在重複這些單詞的時候瞳孔漸漸放大,臉上寫滿了恐懼。

“他還說,他們以為自己被佛祖拋棄了,即使死掉靈魂也升不了長生天,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佛祖的使者突然顯出神跡,並一路引領他們,他們是一定逃不出來的。”

靼江友在翻譯出這段話的時候,表情虔誠而神聖,顯然他也是一位奘傳佛教的信徒。

“佛祖的使者?是個人嗎?”

我皺著眉頭,努力分析著這些信息的價值。

“不,班副,佛祖的使者並不是人,而是大鵬鳥和九頭蛇。”

靼江友沒有問正木然禱告的奘族男人。

“你是說他們在地下看到了大鵬鳥和九頭蛇?放屁!你去告訴他,我尊重他的信仰,可是,如果他還拿這些牛鬼蛇神來敷衍我,我一定親手把他們送回地獄!”

我當然不可能放他們走,可不代表我不會被這種荒唐的說辭惹起火。我厲聲嗬斥吃了一驚的靼江友。我想,如果不是他們在存心耍我,那就一定是我瘋了。靼江友小心翼翼得轉過臉麵對著那張猶在禱告的臉,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清了清嗓子,企圖引起奘族男子的注意。可事與願違,奘族男子顯然已經沉浸在對佛祖的崇拜中無法自拔,對身邊的靼江友、我、乃至一切都不聞不問。

好在靼江友雖然也是信徒,但還分得清輕重緩急,戰戰兢兢得拍了拍雙手合十閉目禱告的男子的肩頭。男子似乎因被人打斷自己與佛祖的交流麵露不悅,擰著眉毛懊惱得正欲發作,便看到靼江友和我嚴肅不善的麵孔,總算記起了眼前這些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又忙彎腰行著大禮。

原來,奘族男女當時正在清理堆積在角落的碎石和泥塊,在他們搬開一塊四五十斤重的石塊時,恰好看到一條二指粗細的響尾蛇把一隻田鼠吞進肚子。

奘族男女很是敬畏這種傳說中的靈獸——身為九頭蛇子嗣的紅頭響尾蛇,他們丟下了手中的工作,麵對著已經完成進食的靈獸跪伏下來,虔誠得禱告,請求佛祖降恩,解救他們逃出魔鬼的地獄。

在奘族男子的講述中,持鞭的惡魔走到了他們身後想要懲罰他們的肉體和靈魂,卻被佛祖使者的子嗣——靈獸紅頭響尾蛇送回了地獄。他們認為是佛祖開恩降下了法旨,要送他們回家。於是在一番千恩萬謝後相互扶持著緊緊跟上在前麵帶路的靈獸。

隨他們一起逃跑的有二十多人,全是住在附近草場像他一樣的牧民。或許真的是佛祖顯靈,紅頭響尾蛇帶著二十多位信徒越走越快,在走進甬道不久便失去了蹤跡。眾人舉著火把四處摸索才在冰冷堅硬的甬道牆壁下發現了一個直徑足足四十公分的洞,甚至在火光的映照下看到了靈獸的尾巴一閃而沒。

眾人沒有人見過這個神奇的洞,聯想起靈獸紅頭響尾蛇的表現,卻同時頓悟了——這是佛祖為他們安排的逃生之路。想明白的眾信徒連忙排著隊向僅容一人通過的地洞鑽了進去,最先發現神跡的奘族男女自然排在了最前麵,這在他們看來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

可就在他剛爬進洞裏不久,冰冷的甬道裏便亂哄哄得吵了起來,他似乎還聽到了一連串的槍聲響起和同胞的哀號。他也想過要停下來看看發生了什麼,可他更願意遵從佛祖的旨意,他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留在這裏的都是惡魔和惡魔的幫凶,長生天的佛祖不會讓惡魔和它的仆從們離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