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知道在他們走進宴會廳以後,那兩名侍者忍不住開始交頭接耳。他們其實根本不是專業的侍者,他們是為了訂婚宴需要,遊戲公司從內部隨手選出的接待員。
“怎麼了?來的是位扮豬吃虎的大人物?”另一名侍者問道。人靠衣裝馬靠鞍,這世界上唯有兩種人可以徹底超脫於世俗的眼光之外,不注重個人形象。一種是自暴自棄、得過且過的盧瑟,一種是功成名就、位高權重、已經徹底超脫的頂層成功人士。這些侍者們見多識廣,也曾經見過穿著拖鞋睡衣就要參加晚宴的人,這按道理是絕對不符合禮儀的,但是世界上永遠不乏有資格超脫世俗禮儀存在的人。
“不是。”先前那名彎腰行禮的侍者淡淡說道,“他們是真正落魄的人。但是卻曾經是我仰望和崇拜的人。你知道請柬上寫的名字是誰嗎?他是紀沫。”
“紀沫是誰?為什麼聽起來很熟悉的感覺。”
“在競技遊戲風靡一時的時候,紀沫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遊戲王者,遊戲ID井,曾經在國內稱霸一時,並帶領著隊伍多次出征海外,載譽而歸。”先前那侍者說道,“你聽起來熟悉是對的。你的女神梅翩然,一開始就是紀沫帶出來的。”
“那他現在怎麼會?”
“此一時彼一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我還隻是一個癡迷於競技網遊的問題少年,如今我卻成長成為全息遊戲公司的遊戲測試人員。競技遊戲全盛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梅翩然頭腦靈活,善於鑽營,在競技遊戲由盛轉衰的時候就向娛樂圈發展,故而有本事嫁入豪門,紀沫堅守到了最後,除了落魄以外,隻能是落魄。我都不知道他們何以為生。”
“聽起來,紀沫好像是你崇拜的偶像。”
“不。他是我偶像的對家。他和我偶像是宿敵,兩人曾經在魔都約戰,整整五盤,我的偶像全敗,心灰意冷,黯然宣布退役。你知道不知道,當時紀沫臉上的表情可精彩了。我也是因為這件事,對紀沫恨之入骨,從此放下遊戲,專心學習,這才能夠在遊戲公司,尋到一個遊戲測試人員的職位。我當時還曾經買過他的海報,打算將他的臉牢牢記住,在路上遇到他的時候,偷偷揍他一頓。想不到,他如今頹廢得連我都認不出來了。”那侍者淡淡說道。
井和小笨熊已經進入宴會大廳,在一張毫不起眼的餐桌前,尋到了他們的名字。和他們坐在一桌的大多都是梅翩然競技時代的競技選手。這些人有的早早退役,轉行做了別的事情,有的人和井一樣在全息遊戲裏當個普普通通的代練,生活慘淡地混日子。多年的朋友或者敵人相見,悲喜交加,互述別情,一笑泯卻當年恩仇,令人唏噓不已。而這些隻是在這座城市或者附近城市中定居,能夠前來參加訂婚宴的極小一部分而已。其餘的競技選手又是怎樣的遭遇,在過著怎樣的日子呢?沒有人知道。
在觥籌交錯的宴會大廳中,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對這些前競技選手懷著一種緬懷或者包容的心情的。許多在全息遊戲公司工作的小年輕畢業於名校,收入不菲,心高氣傲,他們眼睛裏非黑即白,對於這些明明來參加宴會,卻打扮得不那麼得體的人頗有怨念。有人有涵養,不過在心裏念叨念叨,有人卻忍不住說了出來。
“那桌子上坐的,就是梅翩然從前的同行嗎?怎麼混得這麼慘?出來參加訂婚宴,連行頭也不換一換?”有人就忍不住說了出來。全息遊戲的鼎盛和競技遊戲的式微幾乎是同步進行的,這些人從事全息遊戲事業,對於競技遊戲自然而然的敵對,故而說起話來不留情麵,滿是奚落和挑剔。
井他們從前都曾經是叱吒風雲,一呼百應的人物,被人當麵奚落,便如同當麵打了一巴掌一般,一時間難堪之至。但是他們這幾年來摸爬滾打,受過的氣又何止這一次?故而從前的鋒芒,漸漸的都折損了,從前的棱角,漸漸被磨平了。他們坐在這裏,已經覺得自己和這金碧輝煌的宴會廳頗為格格不入,遇到別人當麵挑釁,也隻得眼觀鼻,鼻觀心,當做沒聽見似的。
他們這麼逆來順受,小笨熊可忍不住了。他雖混跡在社會底層,卻是一個喜歡越挫越勇的人物。井是他的好朋友,又是他旗下的高手,眼見井和他從前的同事們這般被人奚落,小笨熊哪裏按捺得住?
當下忍不住拍案而起,頗有幾分他撲街武俠小說裏的意氣。“那個誰,你剛才說什麼?麻煩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小笨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聲音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