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輕輕打了她兩下,說:“任意波浪起,穩做釣魚船。你到底從哪裏串來的是非?少些拌吧,拌爛了嘴,講不成話了。”
她狠狠翻白眼,“死婊子,好心當惡意,你假充斯文吃長齋,二天抓上你,我才慢慢兒向你的鎖魂。”
素月嘴硬心軟,她的話揭開她甜的序幕,追想不清正興的容貌,已經走到心田。
這畝田比較偏遠。蒼天老爺,隻能馱五轉。今天數月破例,多馱了一轉。最後收工,天色已經是一定墨黑了。在灶前燒火,心頭又浮現正興鮮明的麵容。默想和他相識的情景。
正興與外祖比鄰,因而從小相識。長大了彼此猜疑,也就沒有露麵說話。況且中間隔有一早晨路程。去年不知哪裏平地起風波,說他倆起了私情,卻起了情波,他真的愛我?
母親明火下打草鞋。老太靠牆打盹。祖母從外邊摸黑進來。家裏啞聲無氣,誤認為他倆吃了飯都睡下了。別粗聲粗氣的叫素月的名字。
老太答應:“叫什麼狗不把你咬了抬走,也是好時候。”
她摸辛苦了,聽這麼說,便氣衝衝的說:“去闖門子,慣它皮唄。”
素月媽放下草鞋,忙端飯,說:“吵什麼,我們都叫你吃飯。”
她仍報工告勞的說:“誰也沒休息的,趁這個空兒大家在家,去請明天的犁田工,阿月呢?”
“什麼”還嫌不夠嗎?
祖母怒色大減,問:“擼完了嗎?”(糧食)
“還有一個工”
四人坐在桌邊吃飯,祖母轉悲為喜的說。今年的麥子。分量同去年差不多。素來要六個工才能到家,現在剩下三個一早的。活路也不夠狠了。成績在於阿月比去年更硬朗了。
四月一掃一掃的。夾菜給他。他邊吃邊說。“我請好了金妹爹。金妹爹明天幫我們犁田。你們累了,碗筷一歇去睡覺吧。東西什麼的有我收拾。我還要磨下麵,一年生活全靠這幾日苦了。五月無閑婆,十月無閑蘿。明早聽我的喊聲就起來,先把麥子割完。擼完要緊。去的時候,順路請他們吃飯。我們苦在家裏沒有男人。別家沒有動手,我們先站上這個空。免得家家忙了,無處請工人。口渴才去挖井,定要誤事的,忙不上施肥。薅草時在施。”
老太原有許多話在喉嚨裏。因為過度疲勞懶於張口。胡亂喝了兩碗。便去睡了。祖母叫數月量下三鬥多麥子。龍莊附近村裏有水磨。她何苦?偏自個費力拉磨。她有許多借口,拉手磨,雖然拋灑,但肥水不流外人田,雞也是要喂的,而且磨一鬥不需要出一瓢麵。那也可以說:“一鬥糧。她省下四斤的財富。她不但減輕了家庭的負擔,還促進了家庭勞動情緒,更消去了閑愁苦惱。這沒法兒的擔子,最適合她的生理。——害貓也能避鼠。無奈之苦逐漸變成給她味。譬如一生麥子拿拉多少轉?好壞差別以及幹田與窪地的差別,尤其邊拉邊唱。磨盤成為最恰當的節拍和韻腳。她唱:“
不是磨響。
有誰對我談?
我要吃細麵,
粗糠去喂豬。
我歌石磨圓,
我唱石磨響。
磨轉三圈不成麵,
三窮三富不到老!”
無形之中,手磨成了她的和手,磨響她的歌蘿開了,她用不同的題材,編成現實的詞用。從古到今的社會生活,至家遷的憧憬,越來越有勁,空虛安靜的家院子,在歌聲裏充滿生機,幸福。她一直歌唱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