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瑤一番慷慨激昂,周遭一片靜寂。
海崮怔忪片刻,不想中午那個看起來劍走偏鋒的小女子,居然出口就能背出大梁律例。
“看來,姑娘已經回答我的問題了。”海崮牽強地一笑,吩咐手下,“取我刀來!”
謝懷安眸中精光一閃,將戎瑤完全護在身後。
戎瑤迎向海崮目光,此刻視線被謝懷安寬闊後背擋去大半,頓覺氣勢大減,難以懾人,正欲推開他肩膀,卻聽謝懷安沉聲道:“海兄,恕不奉陪!”言畢,謝懷安卻突然蹙眉,似發現什麼不對勁,攥緊雙拳。
戎瑤本欲推開謝懷安的手停在半道。
寒光一閃,海崮的大刀已至眼前。謝懷安赫然抬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刀刃,眸中漸露狠戾,一字一句地從唇間擠出:“若要動她,除非我先橫屍在此。”
戎瑤有些聽不懂看不明白了。
二人眼神交鋒片刻,海崮忽而眼神一閃收了刀,如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般:“謝兄,你可以走了!她留下!”海崮笑著指向戎瑤。
“不可能!”謝懷安唇角一勾,眸中寒意漸現。
“不殺這個官差也可以,你們本就有婚約,官差也好女俠也罷,我今日就成全你們!”海崮似有十足把握般。
官差?戎瑤瞅了瞅四周,這才反應過來,海崮所說的官差就是指她。真是笑話,若能背幾句大梁律例就是官差的話,那豈不隨便什麼人都能拿著雞毛當令箭去嚇唬人了。
“撲哧”一聲,戎瑤忍不住笑了。這一笑,周圍所有目光又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謝懷安回頭望著戎瑤,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海崮見她笑得自在,湧起被這小女子藐視的不痛快,胡亂一揮手:“既然你們樂得如此,便就這花燭拜天地吧!”
像是一個嗝憋在喉嚨裏,戎瑤止住笑:“拜天地?”
謝懷安神色肅然,怒斥道:“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我既已擔保勸服謝老爺,就決不會食言!就算你要弄清這位姑娘的身份,也絕不能以毀她清譽為代價!”
“別跟他廢話!”戎瑤隻覺一陣火衝上腦門,沉下丹田便欲提真氣運功,卻發現內力綿軟,根本提不起勁來。遭了,著了道了,她這才明白為何謝懷安方才神色不對。
戎瑤怎受得了這種侮辱:“逆賊!我跟你們拚了!我就是死在這裏也不會讓你們得逞!”正要往上衝,卻不意被一雙大手攔住。
“你方才說,寧願死,也不嫁給我?”
不過一瞬,謝懷安已轉過身同戎瑤麵對麵。那雙如同深邃夜空的眼底有一絲憂傷,眸光中映出的星星點點火光,溫暖而誠懇。
戎瑤不明白萍水相逢的兩個人突如其來的真誠和憂傷是為什麼。況且這個問題太突然,她有些發懵,隻感覺抓住肩膀的那雙手緩緩收緊。
謝懷安的眸中漸露淡淡失望,仍是不甘追問:“如果我們倆真的有婚約呢?或者即將可能有婚約……。”
可惜好一幅郎情妾意圖,不配花前月下卻自有棒打鴛鴦。
謝懷安話音還未落,便直楞楞栽倒。
海崮收回擊木棒,衝昏倒在地的謝懷安抱歉道:“對不住了,謝兄弟。”
戎瑤這才如夢初醒,望著被打昏的謝懷安,氣憤道:“強盜!土匪!”言畢轉身搶下一個小嘍囉手中的刀,幾步衝到海崮麵前,刀尖直指海崮,一切順利得不像話。
“當差時間不長吧?你的上頭派你來救人真是個失誤,即便你下得了手殺了我,你也走不了,因為你不會一個人走。我是不會輕易放一個官差離開的,我所做的事不是為了我一個人,我冒不起這個險。”海崮盯著戎瑤的眼睛。
戎瑤盡力穩住握刀的手,可仍是禁不住顫抖。她知道江湖險惡,但直到今日才明白,有些事她確實做不到,比如殺人。
海崮說的對,以戎瑤的輕功,她若要走,中午挾持山賊老大失敗後便可輕鬆逃脫,可為了兌現她救人的承諾,她不會獨自離開,要走就一定會帶著謝懷安和朝顏一起走。
戎瑤緩緩放下刀,直視海崮眼睛,已鎮定了幾分:“聽你所言,你綁架謝懷安不是為了贖金,那又何必?有什麼隱情,不妨讓官府做主,刀口舔血的日子可是在玩命。”
海崮搖頭一笑:“官差大人不必勸我。我也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眼下就隻有委屈你和謝兄弟了。實在對不住!改日待你們正式擺席拜堂成親,我定親自前往道賀。”
戎瑤好笑,冷哼了一聲:“和我一起來的姑娘,還有那個姓龐的,你們要是敢動他們,我一定叫你們後悔得肝腸寸斷。”
“官差大人放心,匪亦有道,二位的朋友,我自會善待。你們就在此好好享受春宵吧。”
戎瑤磨緊了牙。
海崮走了幾步,突然頓住步子,回頭補充道:“其實,你和謝兄弟很般配。”
“滾!”戎瑤終於忍無可忍,拔下一隻繡鞋朝後扔去,不知誰“哎喲”了一聲,隨後便傳來山賊們搬動石板堵住洞口的聲音。
後腦勺還隱隱作痛,隻是後背又冷又硌,冷得像是睡在冰上。謝懷安不舒服地翻了個身,卻不意被一樣滾燙的東西灼了一下,登時跳起來。
黑黑的洞頂,溫暖的火堆,謝懷安捂著被火焰舔了一口的手,皺眉費盡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餘光瞥見縮在一旁角落裏瑟瑟發抖的戎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