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彎月如鉤。
我背上背著一把伏羲琴，踩了一地慘白的月光踏著遍地灰塵進了一間破敗的小屋。
此時是盛夏時分，屋裏的陰風卻吹得我後心發涼。
咿咿呀呀的戲聲驟然響起，給這夜添了幾分詭異。
我駐足，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落滿了灰塵的梳妝台前，坐著一個穿著豔紅嫁衣麵容姣好的女子，她麵上著了妝，嬌媚動人。
她像是未察覺到我這個不速之客一般，白玉一般的手捏了個蘭花指，端了個青衣的範兒婉轉悠長地唱戲。
“爺啊，這可是小桃紅最拿手的一折。”聲音婉轉，如枝頭高唱的夜鶯一般。
我將手背在身後，靜靜地聽她唱《白蛇傳》的最後那一折。
夜鶯一般的聲音甜膩清亮，當真是一副好嗓子。
小桃紅唱著唱著，眸中就落下淚來，口中戲腔一轉哀哀切切，如黃鸝泣血，嬌媚的麵容像冬日裏的樹皮一般褶皺脫落，最後隻剩下森森白骨，空無一物的眼眶依舊流著淚。
半晌，她怔怔地停了聲，三分哀傷蔓上眼眸，“我唱得可好？”
“很好。”
“我長得可美？”
我輕笑著看著她一開一合的下巴，透過白骨遙遙能看見她從前在梨園台子上的風采：“很美。”
小桃紅伸出嶙峋的手扯了扯身上破敗的嫁衣，幽幽地輕歎：“那為何王爺還要棄我於不顧？”
我沒做聲。
小桃紅情緒平定下來了，美貌的皮囊又覆上了骨頭，她衝著我一笑，笑靨如花：“姑娘可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
“願聞其詳。”我點點頭，找了張還算幹淨的凳子坐下。
“我跟王爺頭一次見麵就是在梨園裏，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英俊瀟灑的男子，第一次見他便芳心暗許了。”她的臉有些紅，染了幾分女兒家的羞澀。
“王爺最喜歡聽我唱白蛇傳了，每次我唱那出戲他都來聽。後來啊，王爺說要娶我做正妻，他是王爺，如此尊貴的男子怎能取我一個卑賤的戲子做妻呢，我把身子給他那日夜裏，他攬著我說話，跟我說一定會娶我的，他說得真切，我便信了。”
“到了我們約定好的那日，班主早早給我帶了嫁衣還讓佳兒給我上妝，待到一切都打點好了，我戴著蓋頭在梨園兒裏等王府的花轎來接我。”
“可是我左等他沒來，右等他也未到，差人去王府一問，原來啊今日是王爺和丞相女兒的大婚之日，美人在懷，哪裏還記得我這麼個戲子呢……”小桃紅眼睛紅了，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
她說不下去了，嗚咽著用紅豔豔的衣袖將巴掌大的小臉遮掩住了。
我走過去，輕輕拍拍小桃紅細瘦的肩膀，她一頭撞進我的懷，淚水將我的衣衫浸透了。
我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說：“王爺並非良人，確實是他負了你，可你這般不肯離去是為何？”
小桃紅抬起臉，哭得紅腫的眼眸水亮亮的，“我不信王爺當真對我無情無義，我想陪著他，可他連這點念想都不願給我，還請了人要來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