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宛若天邊的濃墨塗滿了天際,盡管鎮撫司內燈火通明,可在夜梟的低鳴下,地牢仍顯得陰氣森森。
萬清一如往常拷問囚犯那樣,伴著血腥味品茶,一麵欣賞著囚犯的哀容。“連公公,詔獄的刑罰您再清楚不過了。想必不會讓自己受太多苦吧?”他百無聊賴的說著,細長的手指繞著蓋柄打圈。牢獄中隻有他與連直二人,其餘人都被派去門口守著,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連直雙手雙腳被鐵環扣住,因為並未施刑,所以精神不錯:“把侍兵全支開不就是怕老夫說些什麼傷害你,不,傷害你們萬氏的話。”
“確實,”萬清點點頭,淡然道,“你知道該怎麼做。”
“你當真認為憑你萬清便可隻手遮天?”連直發出質疑,但底氣不足,心裏確實認可萬清有這個能力。
“我無法隻手遮天。”萬清輕歎一口氣,抿了一口涼了的茶水,微微蹙眉,“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是誰,你我都清楚。你連提督都得罪不起她,我自如是。”
“哼,朝野上下雖明爭暗鬥。我卻是看不懂你啊萬清。你究竟是萬蓮兒的人,還是……?陽奉陰違,唯你萬氏兄弟熟爾。”連直冷笑著,不隻是在笑自己敗在這小子手上還是在笑當今聖上不顧江山隻愛美人。
“不用說的大義凜然,你在位時也不是什麼清官。”萬清似乎很有興致跟他說話,“你策劃玄案以此上位,縱容親屬私吞賑災官銀,傾盡西廠之力瘋狂圍剿本官……這樁樁件件,哪一條不是死罪?”
“你死有餘辜。”連直深吸一口氣,蒼老的眼底泛出一抹厭惡,“若不是你硬要插手撫州官銀案,大興怎會離世?你應該下去陪他。”
萬清本想與他爭論是劉大興先殺了邵宗,但轉念又覺得與將死之人辯駁並無益處,甚至有些浪費時間。薄唇微啟:“還是不願照做?”
“做夢。我落在你的手裏,萬蓮兒也休想逃離!”連直突然發出狂笑,近乎病態,“那主腰你找不到的,你找不到呢!隻有我的人才知道!哈哈哈!想護著萬蓮兒?做夢!”
手起、刀落——
若換成往日,連直早已然成為那把繡春刀的刀下亡魂。而這次沒有淒厲的慘叫,隻有驚恐萬分的連直。繡春刀的刀尖從連直的手臂劃出一道細長的痕跡,鮮血灑在萬清的鬥牛袍上,猶如點點桃花。
褚成時隔著牆都能感覺到寒氣逼人,透過石間縫隙他第一次親眼看到萬清在牢中動刀。他咽了咽幹渴的喉,雙目圓睜,暗自感慨自己之前如此放肆都沒死真是萬清格外開恩了……
萬清收回刀刃,嫌惡的看著地上的點滴不停血水以及自己衣擺上的點點血色。隻留下一句“考慮考慮。”便拂袖離開,快步穿梭在廊間,隻想著把這濺起的肮髒血色抹除。
剛一出獄門就迎麵撞上了臉色匆匆的嚴樂。
“何事驚慌?”萬清詢問。
“指揮您可算出來了。”嚴樂顯然已經等待了許久,他搓著手猶豫不決,最終還是開了口,“我方才給玉姑娘送果子,看見容安王……”
“單子介?”萬清一頓,隨後又道,“貴妃明日生辰,許是受命赴宴而來。”
“指揮你先聽我說,那容安王在景行堂內,似乎與玉姑娘是熟識,並且非要帶玉姑娘回封地!”嚴樂換了口氣,繼續道,“而且那容安王口氣擔憂,還說玉姑娘待在京師會有危險。”
容安王與萬蓮兒幼時便交好。若萬清是被迫幫助萬蓮兒殺人的話,那這單子介便是自願,且以折磨人為趣事,樂在其中。
“不好。”萬清暗歎,飛身踏馬而去。他想起萬蓮兒的怒吼以及單子介的殺人手法……他的手法並不如萬清般冷漠果斷,而是喜歡戲弄於人,無論男女,非要狠狠糟蹋身心、尊嚴之後才會心滿意足的準備撒毒,或是囚禁淩虐,他從來不會給人一個痛快……
若萬清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那這單子介便是嗜血的偽君子!
他策馬來到景行堂,匆匆推開那半闔著的大門。腳步極輕,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心髒懸了起來,不住的上下跳動……
“萬指揮?”朱沅玉綿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伴隨著一股香甜的味道,“你來啦?我今天為你準備了赤豆羹。”
“玉兒!”萬清猛的回頭,看見朱沅玉一臉茫然的站在屋簷下,手中捧著一碗赤豆羹,正笑著看他。他懸著的心髒瞬間就放了下來,露出一絲微笑,“你還在……”
“我當然在,怎麼了萬指揮?”看著萬清神色慌張,渾身是血,她不由得撅起小嘴,“滿身是血,您這是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