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個時候,每到過年過節石輝還是可以寄些錢回家的。馬課長剛來東莞那會兒,因為是初中文化很難進廠,後來好不容易找關係進了一家小塑料廠也隻能打打雜什麼的。但馬課長很機靈,從打雜的每月180元做起,先後做過打料員、技術員直到現在的注塑部課長。工資翻了幾倍,據說先在可以拿到三千多了。

而石輝呢,雖然他也吃苦耐勞,非常能幹,再熱的天氣也在氣味難聞的車間揮汗如雨,但長三角那邊的工廠是很少提拔外地人,再加上石輝又沒有文憑。所以盡管他很努力,五六年過去了,他平均工資也不過漲到了一千,混了個沒有實際意義的班長而己。

一氣之下,石輝從長三角過來投奔老同學,馬課長先是讓他從打料員學起,然後是實習技術員,現在己經轉為正式技術員了,月薪可拿到每月1200元呢。再加上廠裏管吃管住,每月最少可以存1000元。

許娟經常拿著筆和紙在床上算帳:石輝不抽煙不喝酒,如果非常節省的話,他們兩人每月可存1500元呢,一年就可以存18,000元,照這樣下去,五年內絕對可以在家鄉起一棟很漂亮的二層小樓。

每每算到這裏,許娟的臉上就樂開了花,仿佛她己經看到那棟漂亮的二層樓房似的。其實她的想法在我們宿舍中好普遍的。特別是那些結了婚的人,她們都想趁著年輕在外麵打拚幾年,賺了錢回家蓋棟房子,好好供孩子上大學、照顧老人及防老用。

可天算不如人算,許娟二層樓房的藍圖才剛剛畫好,一次意外的工傷便讓他們的夢想成了泡影!

那天是我們剛剛轉夜班。一般來說,上久了夜班的人便喜歡上夜班了。這是因為夜班車間裏沒有那麼多的頭頭腦腦過來監督、視察,員工們隻要不睡覺,說說話甚至唱歌都可以的,張培也是不太管的。

我對所有注塑機做完一圈統計後,便坐在辦公桌前發呆。我暗中計算著還有多長時間我才能離開亮光廠,而到金秋廠迎接我的又是什麼樣的生活?正在這時,忽然聽到車間裏傳來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叫,這聲慘叫如狼嚎一般,把機器聲、談話聲及風扇聲全都壓了下去。

我站起身來,順著那聲音望去。天哪,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失去了小半截胳膊的一個人,那個人手臂的斷裂處還流著紅紅的鮮血。我還沒明白來是怎麼回事,那半截胳膊忽然就不見了,然後我看到一個人連同這半截胳膊重重地倒在地上!

我趕緊跑上去一看,石輝,竟是石輝!此時石輝躺倒在地上,他倒下去碰翻的一袋再生料灑得他一頭一臉的粉未和顆粒,加料員盧猛目瞪口呆地站在邊上,己嚇得渾身發抖。車間裏的人紛紛都圍了上來,許娟看到石輝,發出和石輝同樣的慘叫,腿一軟就跪在石輝身邊,放聲大哭。

關鍵時刻張培卻不知去向,沒有了領頭人,車間亂成一鍋粥。石輝胳膊上的血還在流著,我趕緊找來一塊幹淨的布條,大著膽子將他斷處緊緊紮上。剛才不知在哪裏“摸魚”的張培也聞訊趕了來,他立刻吩咐兩位技術員開他的摩托把石輝送到附近的衛生院。那兩個技術員架著渾身鮮血的石輝離開時,許娟哭喊著也跟了上去。

張培讓另外幾個技術員去打開那台注塑機,想把石輝的胳膊取出來,他自己則開始籌錢。雖然很多人的錢大多在春節花完了,但身上有錢的還是都掏了出來,宿舍有錢的也跑回宿舍去拿了。即便這樣,集中到張培手裏的也不過兩千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