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藏虎也成豬（中）
而日子再往下，緋疚竟然發現，就連族中的幾個上使中領都開始不時地在眾人麵前誇獎起緋恙，他自然心裏不平衡，趕著長輩外出的空，揀了幾個平時總是跟在自己屁股後邊兒的小輩一起，氣勢洶洶地殺到了緋恙的院子裏。
少年本來是端著書在看，一見到這架勢，立刻就起身了，“二少爺今兒得空啊，來我這兒討茶喝？”
“討你個仙人板板啊！老子是來跟你說一聲，以後斂著點兒事兒，少在外頭瞎忙乎，也少在我爺爺那兒獻諂獻媚，懂了嗎？”
偏生來說，這被家族冷落了八九年的少年竟像一點兒也沒學會隱忍和世故，他一聽緋疚這話就笑了出來，茶末子濺的老遠，“做不到要怎樣，打架嗎？”
緋疚的臉黑下來，“看樣子你是鐵了心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他上下打量著緋恙，眼神裏滿是輕蔑，“喂，你們，”他抬手向後邊兒打了個手勢，“給我教訓他一頓！手法藏著點兒，往衣服下邊兒輕易看不見的地方下拳頭，記住了嗎？”
幾個人還沒來得及衝過來，少年在那邊兒突然就輕輕歎了口氣，“慢著，”他一邊注視著緋疚，一邊抬起茶碗往身子斜後邊兒遞，“阿姐，給我換上今年的新茶吧，我要喝雪頂含翠。”
緋疚不由暗自心驚，雪頂含翠？那可是每年都會登在帝國皇室貢品單上麵的稀世茶葉，這個緋恙，莫不是吹牛吧？
但很快，拖著逶迤的紅色紗裙出場的緋婪就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眼紅心態，她一邊為緋恙倒上熱氣騰騰的雪頂含翠，一邊毫無征兆的開始蓄勢，血色的紅光從眉心鑽出來，恰恰趕在她放下茶壺的下一秒乖巧的落在她手上。然後，女子提著紅鞭二話不說就朝緋疚這邊兒過來了，緋恙掩在嫋嫋茶香後麵兒的話也緊隨其後，“給我教訓他一頓！手法藏著點兒，往衣服下邊兒輕易看不見的地方下拳頭，記住了嗎？”
“當然。”緋婪笑了一下，眸中紅光漸盛。
緋疚許是還沒反應過來這戲劇性的反轉，緋婪眼看著到就要跟前了也還沒個完整的反應，他結結巴巴地搖著手，“你……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啊！”
“哼。”緋婪最是厭惡他這一番欺軟怕硬的做派，抬腿就踢了上去。
緋疚痛呼一聲，仰麵摔在地上。
其他小輩似乎也被緋婪的氣勢稍微驚住了，但很快就回過神來，強斥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對二少爺這般不敬！小心被告發了關到炙牢裏去！”
但女子絲毫不聞，左右環視了一排眾人，鞭子打了個圈紛紛招呼上去。然後，“嗷嗷”的痛呼聲就響徹在這方小小的宅院裏，久久不息。
“好了，阿姐，可以了。”緋恙慢悠悠地品完一盞茶，終於喊了話。
少年攏了攏他一頭金墨色的長發，走到緋疚跟前，也沒看他了，目光不知道落在外邊兒哪個點，“你知道嗎？打架這件事兒，有的時候，是很講究的。你得想好在什麼場合打最合適，帶哪些人一起最靠譜，對方的實力也得有個完全的評估，打完了還要想想怎麼收場對自己最有利，順便還可以再計劃一下下一次什麼時候再來一架……而你，很不巧，就是我計劃好這一切以後主動送上門來的第一個。”
緋疚啞著嗓子躺在地上，仰視著比自己還小上兩歲的少年，臉上全然是不可置信，“……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緋恙齜著牙笑，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然後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嗯……在準確一點兒的話，我指的是五歲過後。你們、你們這些人，你們跟我不一樣，我當時這樣想。因為我可以每天待在院子裏跟侍女姐姐們捉迷藏，可以在閑暇時下水去摸魚，上樹去捉鳥……而你們，你們卻必須每天都起個大早，穿著古板的職業裝在師授堂裏聽課，然後晚上帶著一群凶神惡煞的小動物進去那個超級大的比武場裏邊兒練習到很晚。”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懂得我所得到的待遇其實並不是真正好的呢？是你告訴我的，”看著緋疚似乎有點兒迷茫，少年補充道：“那天，因為我好奇想要摸摸你拴在院子外邊兒的那頭白皮豬，結果被從裏邊兒出來的你恰好撞見，你那個時候具體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記不太清了，你知道，小孩子嘛，但是我唯獨，沒忘了其中兩個字，你臉上的表情真的特別驕傲，特別不屑，你說，廢人。”
“我覺得你現在就算聽到我說的這番話，事後也並不一定會有多大的懺悔心，甚至有可能還特別不能理解我對於這種小事的執著。但是我要告訴你，這個世界上多的是你弄不清楚的事兒，沒有真正經曆過，你永遠不會懂得別人身臨其境的那種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