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在前引路,沈泊舟左手提著盛放點心瓜果的籃子,右手懷抱著一大捧花,拾階而上。
通往山上的路有若幹條,唯有這條清掃得幹幹凈凈。
來山有幾個月了,一直沒見到其他的同門,實在怪異。現在陶眠把他往山中帶,還拎著這些祭拜貢品,沈泊舟心中,其實隱隱有預感。
盡管有所預料,但真的看見那片被桃樹掩映的墳塋時,他還是難掩驚異。
陶眠站在顧園的墓前,跟六弟子招招手。
“來吧,見見你的師兄師姐們。”
沈泊舟沒有多言,按捺住心中的波瀾,來到師父身側。
“這是你大師兄顧園。”
有關徒弟的一切,陶眠怎麼講述都不會膩煩。每一次向旁人說起他們的故事,他心中的感受都會有所不同。
唯有思念是永恒不變的。
人說死亡是走出了時間。沙灘上的圖畫被海水塗抹又還原成沙,雲來了流走,把天空還給天空,離去的人終會被時間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跡。
但陶眠想,他接受了長生的饋贈,他可以永遠做那個站在墓碑前,講述他們一生的人。
歸於塵,歸於土,歸於桃花山。
他的弟子們隻是回家了。
沈泊舟耐心地聽陶眠講故事,他是個很好的聆聽者。大師兄顧園、二師姐陸遠笛、三師姐楚流雪、四師兄楚隨煙……
流雪隨煙的故事他聽得最認真。
“相依為命的姐弟二人,卻走上了同室操戈的路。唉,相煎何急……”
他發出一聲感喟。
陶眠的掌心撫過楚隨煙的墓碑。
“我常聽人說,放下仇恨,海闊天空。但道理總是說著簡單,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是愛更持久,還是恨更綿長,我不清楚。或許他們在某個清晨午夜獨處時,會垂首,會幽思,為什麼會是那個人,為什麼偏偏是那個人。”
仙人的嘆息如輕煙。
“小六,枝上花開能幾日,聚散無常啊。”
沈泊舟也跟著沉默。
他們把花果分開放,仙人挑的都是徒弟生前喜歡的,每個人的偏好還不一樣。
陶眠做起這件事來總是很細心,也格外講究,不容出差錯。
他的情緒來得快,散得也快,大抵是不想在新弟子麵前過於傷懷。沈泊舟跟著師父見過了前四位師兄師姐,最後來到一個沒有立碑的墳前。
這裏有過挖坑的痕跡,但後來又被填埋了,不清楚原因是什麼。
沈泊舟知道第五位弟子是女子,拜過前四個弟子之後,他很會舉一反三。
“這是五師姐嗎?”
“……”
往貢盤上壘蘋果的仙人手一抖,最頂上的紅果子骨碌碌滾到地上。
“你五師姐榮箏尚在人間,還沒死呢,不用這般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