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記憶中的人永遠是隨煙,卻不知隨煙已經化作輕煙飄散,留下的隻有談放。
陶眠靜靜傾聽著女子的話,手中的酒盞分毫未動,仿佛一座玉雕像。
他想,人真的這麼容易改變麼?
那場宴會並沒有緩和兩個敵對勢力的關係,天盡穀和幽冥堂之間反而更緊張了。
在那之後發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是幽冥堂議事,十八堂的分堂主有十堂前來會麵,堂主談放也在席間。天盡穀不知從哪裏得知了他們議事的秘地,派了大量精銳偷襲。當日現場之血腥混亂,是每個幸存下來的人士都會連做一個月噩夢的程度。
十個分堂主折了三個,談放也受了重傷。
談堂主養了半個月的病。他是一堂之主,即便是病中也不能安穩地臥床休息。
他強撐著病體去探望另外幾個受傷的分堂主,還有逝者的家人。有個分堂主年紀輕,成婚不久。新娘子穿著嫁衣迎接他,麵容恬靜、語氣平緩,似乎已經接受了丈夫故去的事實。
隻是她嫁衣從始至終都沒有脫下來,在雪白的靈堂中一抹突兀的紅,看著刺目。
談放輕聲問身邊的分堂主是怎麼回事,分堂主遲疑著說了實話。
他說那新娘子早就瘋了。
她當作自己沒出嫁,丈夫沒有死,隻是花轎還沒抬到她家門口,所以她才始終見不到他。
談放的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那分堂主算是談放的親信,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他見堂主的麵色有所改,思慮許久,還是決定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諫言。
他說堂主,我們這些當部下的都知道你和楚穀主是同門,或許過去顧念著點同門情誼。
但咱幽冥和天盡就是死敵世仇。堂內的兄弟們,哪個跟天盡穀沒有血仇?我的爺爺是被天盡的人殺的,我發小的青梅被天盡的人糟踐後跳河了,當年我師父不幸被天盡俘虜,搶回屍體時……那都不叫屍體了,根本是一灘肉。
現在的分堂主大多是堂主繼位後,破除萬難立起來的。堂主於咱有恩,咱也不願讓堂主為難。但天盡一日不滅,那些亡魂就不得安息,我們這些活人也愧對先人。
曾經有年紀特別特別小的少年入堂,那小孩問我天盡和幽冥到底誰先動手打了對方,才結下恩怨。我本來想直接把他趕出去,但我又決定先給他講講道理,再把他趕出去。
這就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到底第一樁仇恨是天盡先討嫌,還是幽冥不講武德,這件事蒙在過去的塵埃中,已經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