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笛沒有讓陶眠靠近,在屋外靜靜站了一會兒,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然後他們沿著山路向上行。此時早就過了桃花的花季,有些遺憾,柿子卻仍然零星掛著幾個。陶眠給陸遠笛摘了一個,她沒吃,珍惜地握在手中。
師徒二人且行且談,陸遠笛的話變得多起來。
她說小時候覺得桃花山很大,幾天幾夜逛不完。哪裏都是沒見過的花和樹,哪裏都有新奇的玩意。
那時她最大的樂趣就是摸索山的邊界。她登過山的最高處,也走到了最盡頭。那裏有一條清澈的溪流,她在溪流旁邊堆了一個高高的石堆,以示到此一遊。
住了幾年之後,她把山的每一個角落都摸清底細,也就覺得山變小了。她心底已經興起了出山的想法。她想,山很好,師父也很好,但山的外麵總有一道聲音在呼喚她說,你的事情未竟,怎麼能貪戀這裏的安逸呢。
於是她出走了,離開了桃花山。
在外麵她沒有知己,也不敢有交心的朋友。在那些難得的、不需要籌劃和勾心鬥角的夜晚,她就自己跟自己說話。
她問自己後悔嗎,後悔離開桃花山和師父嗎。
得到的回答是無時無刻不。
她想人心真是貪婪,什麼都想兩全。廟堂和江湖,她都想要。
但現實逼迫她隻能屈就一邊。
她也曾癡迷於權力帶來的掌控感,生殺予奪,順逆由心。
她想,山終究是小的。
現在思來,那不過是扭曲的自我安慰罷了。她回不去山,便厭棄它。
如今她終於回到了夙夜夢回的地方。
她舉高手臂,撥弄著層層疊疊的樹枝。
原來這山如此遼闊。
人道青山歸去好青山曾有幾人歸。
陸遠笛無聲地笑了,收回手臂,握住陶眠給她摘的柿子。
他們在山裏繞了很久的路,每次都是陸遠笛指方向,東麵走走,西邊看看。
不知不覺月上中天。
“小陶,”徒弟的聲音愈發地低弱,如果不湊近聽,已經聽不清她的吐字,“就是這裏,拐個彎,到了。”
陶眠沉默著,其實在一刻鍾前,他已猜到了陸遠笛想去的地方。
他依言照辦,背著徒弟,沿著小徑走,一塊墓碑靜靜地立在月光下。
“看來我的記性……還不錯。”陸遠笛說話微微地喘,陶眠聽見她的笑聲。
她說小陶把我放下來吧,我去跟大師兄打個招呼。
好讓他引我上路。
陸遠笛像是恢復了精力,她被陶眠扶著,慢慢地走到顧園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