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良呆呆立在原處,臉上表情怔住,俄而歎了口氣,神情轉為了緩和、平靜,眼神中依然恢複了先前的慈愛與銳利。
他的聲音仿佛洞穿歲月滄桑“我明白。隻不過你卻不明白,殺你父親的人做的究竟對不對。”
這是裘南鋒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他決定不再放棄這次機會。
於是他問道:“難道你明白?”
段良向天呆呆出神,隻是裘南鋒不知道。笑容竟顯得有些蕭索,道:“我知道,我自然全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這位巨人又開始移動他的身軀,這次他說道:“如果你願意聽,我可以告訴你。”
他的身軀隱入宮殿裏,宮殿裏黑洞洞一片,甚於宮外,裘南鋒毫不猶豫的跨了進去。
都進的宮殿的時候,他們並不知道,和著月光,殿外已經飄飄揚揚下起鵝毛大雪來。
明月之雪。
風的威勢越來越大,雪夜越下越猛。一年中的第一場,就要把一年來憋的所有的氣泄的痛快。
一襲青衫簡單的披在身上,黃金琵琶橫橫在懷中,花絕頂寂寞蕭聊的目光,瞅定了麵前的金樽。
月光灑滿了他的笑容。他的笑容裏,似充滿了一種冷淡的說不出的譏誚。
譏誚什麼呢?風?雪?月?人間?也許是他自己。
風狂,雪虐,風烈,他不在乎。風落入杯中,雪溶入酒裏,他就和著月光,把酒同風雪一同飲下去。
然後他淡淡的道:“ 裘南鋒是我的兄弟。”
他的聲音極其的平靜而委婉,每一個字吐的那麼清晰,了一種可以穿透人心的磁力。
他的目光隻是瞅定了手中之樽,難道他是在跟酒說話?
一聲微弱的歎息自他身邊傳來。原來花絕頂身旁,風雪之中,早業佇立了幾個人。
五個。
一個皓衣素妝的女子,委於月輝之中。月輝把她平靜的臉映的瑩如玉粉,她雖沒笑,卻似已露出明眸皓齒,即使她既沒張嘴,而且眼睛還蒙了一塊白布。
她隻是靜靜的立在那裏而已,但她的溫柔,卻似已把這急風疾雪心都跳軟了。她周圍的雪花月輝,似乎都已經隨著她的氣息,化作了她的溫柔。
四個彪形大漢,分東西南北方位,立於她的周圍。
其中東首的那個大漢臉上似有微慍之色,好像剛剛吵過一小架,但他所有的話都被花絕頂剛才的一句話壓了下去。
而他的其他同伴冷漠的表情,表現出了他們對吵架的不關心。
再這樣一個明月風雪之夜的野外,這樣一群人,他們究竟在幹什麼?
誰又知道他們究竟在幹什麼?
歎息的是那女子,她歎息的時候,身旁的雪花似乎為之一漾。她說話。
她的聲音淒豔婉轉,屬於天下所有男人睡夢中勾畫了無數遍心底的最溫柔的那一種,然而她好像並不注重這點,她在意的是她說的內容。
她說“ 二哥,你認為南鋒有幾成把握?”
花絕頂淡淡道:“不管有沒有把握,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他的話聲調並不高,也沒有著重強調的地方,卻讓人感到一種異常的堅決。
那女子也是淡淡的道:“這麼說南鋒生還的機會一絲也沒有了?”她的聲音依然溫柔平婉,但無論誰都可以聽得出其中的焦慮和殷殷的關切。
花絕頂道:“不一定。”說完這句話,他就喝酒。
那女子道:“無論事情如何,隻要南鋒能平安的回來就行了。若是萬一不行,我又焉能獨存?”
花絕頂又倒了一杯酒,淡淡的道:“南鋒若回來,我倒要教他好好交待,他是怎樣娶了你這樣一位溫柔體貼的好夫人的。”
“你知道四大兵器吧?”這是段良給裘南鋒解釋的第一句話。
裘南鋒當然知道。
段良歎了口氣,聲音縹緲如夢。回了二十年前那段江湖風雲中去。四大兵器的故事已是很久很遠的傳說。四大兵器據說是古時一位絕世高手所鑄,他在鑄成四件兵器之後,把自己的武功分別配合四大兵器寫成四本武功秘笈。誰若得了其中一件,誰就可以無敵於天下。
然而這四大兵器的傳說已經流傳了數百年,甚至近千年了。這數百年中不知有多少江湖豪客,癡情男女甘願流血流汗耍盡陰謀詭計去尋找四大兵器。攪得武林中一直不得安寧,但從未有一個人能真正如願的。甚至連見一見四大兵器的影子都從來沒有出現過。
正當人們已經厭倦對這個傳說並對其產生懷疑的時候,機緣巧合,二十五年前,這四大兵器居然在極短的時間內紛紛現世,成為轟動武林的大事。
沒有人能夠再懷疑四大兵器的真實性,因為自從四大兵器出現之後,使用他們的人一直縱橫江湖從來沒遇到過敵手。
這四個人的名頭在江湖上自是無人不曉了,“刺侯”,司馬宏,一對索吼槍打遍大江南北;“千丈鬥牛”姬雲先憑七寸解牛刀縱橫漠北;得到弓箭的“笑看星辰”馬半堂一副神弓快箭威震嶺南;而你父親“飛天鳳凰”裘至尊則是威震中原塞北,無人披肩。他們四人分散四方,從未相會,隻是各恃神兵絕技威嘯一方。時人謂之四大高手。
倘若四人僅是憑一身武功,快意江湖,馳騁一方,最多做個一代梟雄也就罷了,然而四個人以後的行為竟是越來越過分…….
外麵的風雪更是越來越過分了。風如刀,吹雪成鋒,縱橫馳舞,仿佛便把這台你看作了砧板,把萬物眾生視為魚肉,盡情揉銼。
花絕頂自坐自喝著他的酒,四名大漢鐵鑄一般地立在風雪之中,惟有那女子單薄的身體,在風雪中微顫,卻依然堅定。
月仍明。月光透過密集的風雪,灑在荒野上,灑在眾人的身上。不知這明月之輝,從他們身上各感受到了什麼滋味?
一串清醇的樂聲忽然從月光裏流出,原來是花絕頂的黃金琵琶。那樂聲若自月光中溢出,卻攜帶了太陽的熾溫,伴著飛揚的月光,一同溶入了夜空,溶入了風雪,溶入了每個人的心裏。
風再大,雪再疾,也掩蓋不住這樂聲馬複厲時的*發。
天下隻怕還沒有那種聲音,不能從花絕頂那奇特的十二跟黃金弦上奏出;還沒有那種意境,不能在花絕頂那靈巧透徹的十指間流出。
一闕“問心曲”那溫秒的樂聲揮和這無窮的溫暖與韻心,溶入了天地、風雪、溶入了每個人的心底。
四條大漢鐵打的身軀立刻更加堅挺,溫柔女子微顫的身軀立即不再抖動。
黑暗卻溫暖的大殿中,段良仍在繼續著他的故事。月光如水透過軒窗泄入梁上,裘南鋒發現端做著的段良正帶著一臉的慈祥講述著往事,就像在給兒孫講故事。他不明白這強壯威猛的巨人為何卻擁有與常人想象中他該有的氣質截然相反的胸懷。
“習武之人,埋首荒山,十年一劍,原也隻是為了修成一身絕技,日後好替天行道,懲惡揚善,造福武林,這方是正道,而四大高手卻根本不是如此….”
“你父親‘飛天鳳凰’裘至尊縱行中原塞北,專門行俠仗義、打抱不平。有一次因為淮北大幫‘長昆幫’獨霸淮水鹽運,搶劫沿河漁村,被裘至尊一夜之間連挑長昆幫一十三舵,還把當時在彼做客的神劍門大弟子王邪上人打傷了。全幫上下,殺的一個不留……”
裘南鋒不禁“啊”了一聲,母親二十多年來病臥榻上,念念不休的隻是父親如何的行俠仗義,如何的快意恩仇,如何遭人暗算受盡苦難卻仍寬容待人,父親的如此濫殺卻是隻字未聽提過。
“裘至尊濫殺,卻是為了伸張正義,雖沒證據指出‘長昆幫’所有的人都做曾做過虐待百姓的幫凶,但殺既殺了,大丈夫亦敢做敢當。然日後‘長昆幫’有關係的師友親人複仇詢問隻時,裘至尊居然矢口否認……..”
“其它三人的性情的性情倒是同你父親差不多,快意恩仇,行俠仗義,然後卻是流血遍地。姬後先狂梟大漠,司馬宏獨挑“大江門”,馬半堂把崆峒、峨嵋兩大門派殺了大半,幸虧峨嵋掌門“恨世天婆”出麵以計巧敗馬半堂,才免了滅門之災,其餘各小門派,被塗滅門不計其數。武林中聞四大兵器之名便無不齒冷膽喪。因此自謂行俠仗義的四大高手被冠之四大魔頭之號。後來…….
裘南鋒聽的心怦然直跳。
“後來呢,這四個人的行為激怒了一位武林前輩,也即當時的天下第一高手神劍門開山鼻祖‘劍公’天龍子。天龍子本已閉關修行,不事江湖,這次卻為了四大兵器亂江湖的事,不得不在次出山,會一會那四大兵器。他首選的第一個就是鳳凰劍…….”
“當時我師傅‘巨靈神’公孫宣,也就是天龍子的師弟,對四大兵器的傳聞很不服氣,想憑自己的巨靈斧同四大兵器一爭高下,就瞞著掌門人邀戰鳳凰劍之前先去會一會你父親,當時我也在場,有幸目睹了那場曠世激烈大戰。我師傅把二百斤的巨靈斧使得虎虎聲威,驚添拆地,而你父親的鳳凰劍好像一直未出鞘,卻以此次化解了我師傅那摧山倒海的攻勢。最後我終於看見鳳凰劍出鞘了,劍的軌跡加上你父親身姿的配合,簡直就是天地間最美妙的舞蹈,就象鳳凰在展翅一樣,我被那精妙的舞蹈驚呆了,而我師傅也一時似乎不知所措,動彈不得,當然我以後才知道,我師傅並不是被那美妙的舞蹈而吸引,而是鳳凰劍精妙的劍勢所發出的無處不在的劍氣處處縛住了我師傅的手腳,使之一時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