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山頭,葉落在腳下。
地上,除了一層裝點晚秋的黃葉,還有那曾經經曆過春夏秋冬、風吹雨打的褐色的枯枝。
埋腳近尺。
隨著他的前行,腳下的枯枝,發出喀吱喀吱的斷裂的聲音。最上麵的枯葉,如同情人的手,輕輕地堵在它的唇邊,壓低了,那一聲聲痛苦的shen吟。
縱使這聲音,幾與死亡的音符無異,她依然,麵不改色。
月尚有圓缺,天道本無常。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既能為正道而亡,死,何懼之有?
隻是,如果在下一刻死去,自己的心中,是否會後悔?
那日,如果再決絕一些,眼前的這個魔教妖人,豈會在此時此地出現。那日,如果不去臥龍城,豈會耽誤兩天,便也不會遇到莫空枝。
莫空枝知道自己道法高深,下的毒的份量,足以讓自己在十二個時辰內無法動彈。可之前,自己若再不出手,南宮辰必然喪命。
驚走莫空枝後,她來到這片山林,原打算找個幽洞好生調息,卻未想到遇到了一名身披銀白盔甲的女子。那女子打量了她一番,問了一句她是不是譚萱,等她點頭後,那女子說了一句“殺了你這個狐媚”,便舞動大刀殺來。
若不是南宮辰及時來到,將那女子引走,此時,隻怕她已香消玉損。
但,逃過了虎口,終究,逃不過狼窩。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早晚而已。
看著他走來,她突然想到那天他吸嘬魚人怪血的場麵,內心深處,不由生出一股寒意。
她緊緊地握住了仙劍,手心處,黏黏的,是不知何時沁出來的虛汗。
自十四歲那年,師父靜真真人賜予這把碧海潛龍劍,如今,已相伴十年。十年中,它白天在手,夜晚在懷,從不曾離開。
仙劍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決心,發出一聲細細的淺淺的劍鳴。
也不知是安慰,還是道別。
在距離譚萱一丈處,鄧餘暉定住腳跟,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忽然間,他雙臂揮舞,雙匕已疾如閃電,化作兩道黑影,一左一右,向她飛來。
這一擊,他隻用了半分力。他想看看,她是否真的是已虛弱不堪。世間險惡,不得不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譚萱冷叱一聲,素手拔劍而出,左右一蕩,劍身忽然變得柔軟如水。空氣中,宛如一滴水滴在了平湖,激起一道又一道碧綠的漣漪。
黝黑醜陋的雙匕被那美麗的綠波震開,轉向兩顆巨木飛去,砰然兩聲,匕刃已盡皆插進木中。
果……他心裏的“然”字尤未落下,便見她嬌軀一震,白紗忽動,一口殷紅的鮮血噴了出來。
藍衣,白紗,點點滴滴。
鄧餘暉眼神一緊,雙手虛空一抓,已將雙匕從巨木上取下,他冷笑道:“看你還能撐多久!”
他雙掌一翻,雙匕再次朝譚萱飛來。這次,他用了全力,短匕上,紅光隱隱。
譚萱看著那閃爍著紅色怪異光芒的短匕飛來,牙關緊咬,聚集最後一絲元氣,欲再次使出剛才那招“石落清潭”,終是後繼無力,隻使出半招,擊飛了一柄短匕。
另一柄短匕,已如流星般朝她麵部衝來,她用盡力氣,側轉身子,幸是躲過要害。隻是,那陰冷的短匕擦耳飛過,卻是割斷了遮麵白紗,劃破了幾縷青絲。
清風徐徐,白紗飛落,斑駁的樹蔭下,恍然間,現出一張清麗絕倫的絕世芳容。
她麵若凝霜,不怒而寒,拒人千裏,淡遠冷漠的雙眸中,幾許無奈,幾許決斷。
唇下,鮮血正紅的嬌豔,平添了三分柔弱,令人我見猶憐。
鄧餘暉微微一怔。
此女容顏絕美,生平未見,之前見過的晏茜、叫玉兒的少女,雖然也是萬裏挑一的美人兒,但與之相比,卻是稍遜一籌。
但,縱使她是月裏的嫦娥、姑射山的仙子,隻要想殺自己,那便非死不可。
他咬了咬牙,臉上閃過一絲決絕之色。正在這時,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小狐狸的身影,他的耳邊,響起了它的話語。
“小雯希望鄧哥哥能放下仇恨,不去報仇,如果這樣爭鬥下去,也不知何時能休止。還有,小雯不想鄧哥哥再受這樣的傷害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
他愣愣地看著譚萱,眼神迷離惝恍。
譚萱見他失魂落魄,呆呆地盯著自己看,心想今兒被這個魔教妖人看到了自己的真麵目,在被吸盡精血之前,定會,慘遭淩辱。
沒有幾個仇人,能忽略她的傾城容顏。
想到這兒,她心下一橫,素手一翻,朝雪白的玉頸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