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擁藍關馬不前(2 / 3)

兩人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李鴻章:“幼樵(張佩綸的字)極力讚許道長先知先覺的預測神通。弟子特地前來,還請道長法眼觀之,以指點迷津。”

通靈道長:“哪有什麼神通可言,不過是以謬傳誤,歪撞歪批,哈哈哈哈……”通靈道長像官場之人一樣打起了哈哈。

李鴻章:“本不該打擾道長靜修,實是弟子深感大禍將至,還盼道長仙人指路,讓弟子早離苦海。”

通靈道人自顧自地坐於一個大蒲團上,閉目養神,把李鴻章晾在一旁。李鴻章不慍不急,耐心地一直在座旁恭候。

通靈道人良久才睜開眼說:“占卜之道,由心生,信則靈,不信則無。貧道欲以施主的生辰八字試占一卜,不知可否見告?”

李鴻章:“癸未年,甲寅月,乙亥日,巳卯時。”

1823 年 2 月 15 日,是清道光三年正月初五。正月初五是財神的生日,人們一年的財運似乎都是由財神決定的。正當人們忙著置酒席、接財神、求財運的時候,安徽省廬州府合肥縣磨店鄉(現屬肥東縣)李氏宗族喜上加喜雙喜臨門,一個小小的生命呱呱墜地。李鴻章誕生於正月初五財神降臨這個特殊的日子,以至於後人牽強附會說李鴻章“命硬”,注定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

通靈道人足足想了有半炷香的時辰,望著李鴻章說:“地支亥卯未全而生寅月,時透巳士,甲木製之,印授無傷,水木相生,格之純粹者也。施主果非常人,命如此之硬,非大富大貴之人難以擔當。”

通靈道人又曰:“印透行金運,官殺生印,化金氣以生木,官印為權,封侯拜相均在金運之中。”

李鴻章對人們經常逢迎的這些陳詞濫調並無興趣,擺擺手苦笑著說:“往事如煙,不堪回首,還望道長能為弟子預測一下未來。”

通靈道人矜持一笑:“施主眼下是有些麻煩,但有驚無險,盡可寬心。隻是恐怕晚節有虞,尚需格外留心。”

李鴻章還想進一步打問,通靈道人一指禪房牆上的《鬆雪道德經》,隻是含矜而笑,再不作一聲。

李鴻章望著這幅元代大書法家趙孟的真跡,心中誦讀起老子的《道德經》:“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古人有言:“心存忐忑,占卜問卦。”李鴻章若有所悟:人在順境之時,根本不思命好原是上蒼垂青,自我感覺良好,倒認為是自己三頭六臂七十二變,乾坤扭轉逢凶化吉;隻有逆境遽然來之,才急來抱佛腳,把心中的一絲僥幸寄望於神靈保佑。

李鴻章曾說自己“少年科第,壯年戎馬,中年封疆,晚年洋務,一路扶搖”,他先後擔任過江蘇巡撫、署理兩江總督、湖廣總督。1870 年起,在長達 25 年的時間裏一直擔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欽授文華殿大學士並賞穿方龍補服,可以說達到了一個漢臣在大清王朝可能達到的巔峰,時人稱李鴻章是“坐鎮北洋,遙執朝政”。《周易》卦五十五雲:“日中則昃,月盈則食。”甲午戰爭成為李鴻章人生的轉折點,使他備嚐了酸辣苦澀的滋味:翁同龢、文廷式等先後上疏彈劾李鴻章衰病昏庸,貽誤大局;張謇抨擊李鴻章“非特敗戰,並且敗和”,懇請“另簡重臣,以戰定和”……在朝野的一片怨憤聲中,李鴻章被“拔去三眼花翎,褫去黃馬褂”,從權力的頂峰上跌落下來。李鴻章“會當淩絕頂”,置身於曆史的斷崖,清晰地看到懸崖絕壁之險境,不知哪一刻腳下的立足之地就會“山體滑坡”,崩塌凹陷。

早在 1862 年,李鴻章任江蘇巡撫時就開始接觸洋務,與洋人周旋,處於既欲“借師助剿”,又擔心“尾大不掉”的兩難之中。在買辦官紳“媚夷”和頑固官紳“抗夷”的對立中,成功地與英國駐華陸軍司令士迪佛立等簽訂《統帶常勝軍協議》,實現了其“於調停籠絡之中仍寓裁製控馭之道”。李鴻章認為,舉辦洋務就是“處奇局建奇業”的必經之路。李鴻章在 1876 年複信劉秉璋時,對攻擊他“喜聞談洋務”的頑固派譏諷說:“公等可不喜談,鄙人若亦不談,天下賴何術以支持耶?”(李鴻章著、吳汝倫編:《李文忠公全集》,文海出版社 1967 年版)由於頻繁與西方列強打交道,處理過諸多重大的對外交涉,李鴻章頗以自己的外交能力自負,自認為麵對紛亂世事,“舍我其誰”……現在終於嚐到了“出頭椽子先遭風雨”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