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我氣憤地說,林嘉瞳你要怎樣?我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為何你要這樣對我?我爸爸的工作是不是你搞的鬼?
而那邊,又是輕輕的笑聲,然後便掛斷了電話。我不敢跟爸爸說,因為我,讓他失去了工作。我躲在房間裏偷偷撥通了陸齊銘的電話,那邊卻是關機。頓時,我覺得無望極了。那天晚上,天空下起了大雪,窗外一片雪白。而陸齊銘竟然出現在我的睡夢裏,他堅定地對我說,煙嵐,我一定會在冬季和你舉行一場婚禮。我驚訝地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想在冬季舉行婚禮?他笑道,你的日記裏有寫啊,放心吧,我答應你,下個冬季。夢很美,醒來時卻有淚悄悄滑落。我握著那個小巧的十字架,它把我的手心硌得生疼。
我以為這便是林嘉瞳的報複,不動聲色,卻又手段高明,讓爸爸丟了工作,讓一家人斷了經濟來源。卻不想,這不過是一個開始。第二天,我正在學校上課,便接到爸爸打來的電話,他焦急地說,快來,你媽媽住院了。我丟下課本就不顧一切地往外衝。我趕到醫院問爸爸怎麼回事,爸爸說媽媽出去買菜時,在街角被一個打滑的車撞了。看著急診室亮著的燈,我心急如焚。醫生最後走出來說道,病人無恙,隻是一條腿,恐怕是保不住了。我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地上。我再醒來,爸爸喂熱水給我喝。爸爸眼裏一片憂傷,他說,煙嵐,你不要嚇我,你媽媽還在裏麵,你可不能再有什麼事。我艱難地扯著嘴角對爸爸笑,我沒事,隻是剛剛被嚇到了。爸爸被解雇,媽媽飛來橫禍,這些讓這個家蒙上了一層白霜。隻是,我對媽媽的飛來橫禍存有疑惑,問爸爸,爸爸隻是說,因為雪太大,一輛車打滑。可是我想起電話裏林嘉瞳輕輕的笑聲,就覺得毛骨悚然。我不知道她這個在顯赫家庭裏出生的小姐,會不會有一顆比我想象中還狠毒的心。那天晚上,一通電話便驗證了我的想法。林嘉瞳依舊是輕輕地笑著。我憤怒地說,林嘉瞳,你有什麼仇恨可以報在我身上!你怎麼可以如此狠毒!你沒有父母嗎!
林嘉瞳終於不笑了,她冰冷地說,煙嵐,這是你自找的。你如果對我依舊是這種態度,你信不信,明天會有別的災難降臨到你身上。哈,我就是讓你們一家三口消失在這個地球上,也是輕而易舉的。
我掛了電話後焦灼地打陸齊銘的電話,卻依舊關機。
09
如果說在生活的這16年裏我沒有過絕望的感覺,那麼在這一刻,我感到絕望了。
我沒有任何力量和財富與林嘉瞳抗衡。不但如此,我還要擔憂,明天家裏會不會發生新的變故,終於,最後,我妥協地拿起電話打給林嘉瞳。
我說,請你放過我們。
電話裏林嘉瞳笑了,依舊是輕輕的,就跟她上次說要請我吃東西時一樣,勝券在握。她說,你求我啊。你跪下來求我,並且保證立刻消失在我眼前,我就放過你。
我握著電話,一陣無力。和陸齊銘在一起時,我覺得我沒有任何錯。我們相愛,我們對得起全世界。可是在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不是打著相愛的幌子就可以隨意破壞別人的幸福。就像現在的我一樣,終於為自己的僥幸付出了代價。
那天我掛了電話後,真的去了林嘉瞳家的樓下。你們嘲笑我也好,同情我也好。可是那時,16歲的我真的無能為力。我不敢告訴父母,是我,讓他們處於這樣的境地。也聯係不到陸齊銘。整個世界在我眼裏都突然變成了灰色。我跪在林嘉瞳家樓下的時候,來來往往的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低著頭,眼淚湧出。不僅是因為屈辱、難過,還有很多很多的害怕。如果我跪下可以讓林嘉瞳放過我的父母,那有什麼不可以的呢。有雪的地麵,冰冷異常。我的腿將地麵的雪融化,冰水濡濕褲子鑽進腿裏,冰涼如滲入骨頭裏。
天空還有小雪洋洋灑灑地飄著。我顫抖著手撥電話,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冷得牙齒打戰,我顫抖地說,林嘉瞳,我跪了,隻求你……放過我的父母。
電話那頭,林嘉瞳終於不再是輕聲笑了,她笑得放肆張揚,她幹脆地說,好,讓我看你的誠意。於是那一夜,我都沒有回家,我從下午跪到晚上,又從晚上,跪到了天亮。如果問我那天,小區裏最漂亮的雪人是哪個,我一定會告訴你,是我。
第二天清晨,我被過往的路人送到醫院。我跪了一夜,卻燒了兩天兩夜。醒來時,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跟眼前開心的父母說話,而是看手機。直到看到手機裏的那條短信,我才放下心來。那條短信是林嘉瞳發的,很好,我看到了你的誠意。你可以執行下一個約定了。但我剛坐好,臉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旁邊的媽媽拉著爸爸的手尖叫道,你幹什麼!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你怎麼可以打煙嵐!我驚愕地看著爸爸,爸爸氣急敗壞地說,你知道不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珍惜身體就是不尊重父母。旁邊的媽媽不停地抹著眼淚,她拉住我的手說,傻孩子,你怎麼做傻事啊。爸爸的眼睛一下就紅了,他甩開媽媽的手,轉身走了出去。麵對還坐在輪椅上失去了一條腿的媽媽,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仿佛要將這些天所受的委屈,一起釋放。媽媽抹著眼淚說,傻孩子,哭什麼。邊說邊伸手為我抹眼淚,可是她自己的眼淚卻不停地掉落。
我不知道這些事,父母知道了多少。因為我病好後,對他們說,我不想在這個城市待著時,他們竟意外地點了點頭。並且,用最快的速度搬了家。臨搬家前,他們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如果去了新城市,一定要像以前一樣生活。我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會像以前一樣,不辜負他們的期望。我臨走前打了一次你的電話,依舊是關機。在老房子裏,我丟掉了用了一年的手機卡,提起了行李。
10
那是2001年的冬季,從那以後,我便害怕過冬季了。因為每個冬季,我都會不停地想起那年所發生過的令我撕心裂肺的事。我會想起你的臉、你的擁抱、你的微笑、你的吻。我把那個小小的十字架像珍寶一樣珍藏,因為它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所以,齊銘,如今我才有幸看到你2007年的這場婚禮。六年,真的可以顛覆蒼生。比方說,我念了一所不錯的大學,畢了業,有了一份前景美好的工作。比方說,你和林嘉瞳這樁商業聯姻非常成功,她家成功地助你開了新的公司,讓你繼承了你父親的衣缽。比方說,你們的這場婚禮,真的很圓滿。你穿著白色毛衣,白色西裝,為新娘戴上漂亮的鑽戒。林嘉瞳真美麗,其實,如果沒有那一年的傷害,我會覺得她是落入凡間的仙女。當然,她現在依舊是仙女,因為,誰都不會知道她那年做過的事,恐怕,連她自己也遺忘了。記得臨行前,我還接到她一個電話,她說,煙嵐,對不起,我不得不保護自己。
我站在人群裏,觀望著你們這場轟動了整個城市的婚禮。我漸漸地退了出來。路邊的孩子指著我對他媽媽說,媽媽,媽媽,這個阿姨在哭。看著他媽媽牽著他快速走開的身影,我俯下身,哭得更難過了。
齊銘,其實,我知道,那年,林嘉瞳自殺後,你便一直陪在她身邊。她哭鬧地威脅你,不準再跟我聯係。而你,隻是想,等她好後,再對我解釋。於是,便答應了她。
可是,等她痊愈出院,你再去找我,便隻看到空蕩蕩的座位。這些是你告訴方糖的,因為你追問方糖我的下落。而方糖,聽話地按我交代的話告訴你,她說,陸齊銘,煙嵐她其實不是很喜歡你,她不想再害你和林嘉瞳鬧矛盾了。她轉學了。你不信,方糖說你想方設法地去翻我的檔案、查我的地址,可是,我的檔案已經被調走。你麵對我如空氣般的消失,哭得像個小孩兒。齊銘,你永遠不會知道那年冬天我做過的那些事。沒關係。你知道嗎?我跪在雪地裏的時候在想,幸虧,跪的不是你。後來,你每天都會去問方糖一次,煙嵐有沒有和你聯係。可是每次方糖都是搖頭。漸漸地,你便不再去問,我以為,你真的忘了我。
可是,你結婚前夕,方糖打電話給我。她說,你又打電話給她,問她有沒有和我聯係。原來,畢業後,你一直讓方糖給你留著可以聯係的方式。方糖按照我的話,依舊對你說沒有。因為這幾年我也斷斷續續聽說了你的消息,你很優秀,你又開了公司,依舊叫華揚。你有得力後台,你是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後起新秀。你看,林嘉瞳給你的愛,比我給你的要多得太多。我想,這樣對你才是最好的。我曾少你的,你終於在別處得到。
我握著手裏小巧的十字架,那是你送我的唯一禮物。我揚起手打車,對司機說,機場。齊銘,原諒我突如其來的哭泣,就當我的眼淚是為你的幸福送行。我知道,從此以後,你會在沒有我的城市裏繼續堅強。而我,會在沒有你的城市裏療傷。夢裏你曾答應我的事,也終於做到,在冬季舉行一場白色婚禮。
雖然,新娘不是我。但是,齊銘,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