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2 / 3)

鄭婠猛地怔住,看向聶憫娘,她隻是微笑。

那之後他便送我進宮,安排在你身邊,那時我已經全都懂了。

“阿婉,請你成全憫娘。”

鄭婠眼睜睜看她被帶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是沒有說出口。

守卒小心地靠近她,小心地道:“皇後娘娘,要卑職送您回宮嗎?”

鄭婠木然朝前走了幾步,眼前一黑,軟軟倒在了地上。

醒來時尉淩坐在床邊,手裏拿著濕巾,一臉擔憂,看到她睜開眼,下意識要走,卻狠狠心坐定,轉頭扯出個笑容說道:“阿婉醒了,覺得如何?”

鄭婠呆呆看著他,呆呆問:“憫娘呢?”

尉淩神色一黯,“你昏迷的時候,徐玉清那邊的人來說她投了井。”

“是嗎?是嗎……”鄭婠還是呆呆的,慢慢坐起身,胸口一痛,痛得忍不住低下頭,那低頭的一刻,臉上迅速濕了一片。她抽動嘴角笑了笑,卻似在哭,“我沒能攔住她,嗬嗬……我攔她做什麼,我明明好羨慕她。”

“羨慕?”尉淩疑惑地望著她,忽然一驚,卻又飛快平靜下來,“阿婉,你……喜歡的人,是皇兄,對不對?”

鄭婠不說話,抱著膝蓋,眼淚卻一直沒斷過,一串一串地往下落。

尉淩心裏難受到極點,伸手抱住她,才一會兒工夫肩上就濕透了,看著心愛之人一步一步靠近死亡,自己卻一籌莫展的滋味,他也嚐過,何等煎熬,難怪鄭婠會說羨慕聶憫娘。

“別哭,阿婉,別哭。”尉淩拍著她的背,自己卻也哭了。這些日子他想盡了辦法,完全沒有進展,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就算說出實情,楚淨輝也未必能安然無恙。

六天前曹詩最後一次去獄中看過楚淨輝後,回來對尉淩道:“陛下,不用再去了,楚王恐怕已經撐不到行刑。”有那麼一刻,尉淩像是所有感覺都被剝奪了一樣,除了不知道從身體哪裏傳來的痛。

鄭婠哭累了,沉沉睡去,即使在夢中,眼淚仍不停地流著。

尉淩中途去見了一趟曹詩,回來時繞到膳房給鄭婠帶了一些點心,才跨進門就看到鄭婠醒了,手裏拿著一支簪子,目不轉睛怔怔地盯著看,那簪子的末端又長又尖,尉淩呆了下,忽然衝過去一把奪過來,遠遠丟開。

“阿婉,不要!”

鄭婠垂下頭,一笑,一隻手把那支簪子撿起來,卻是洛宓。

“皇後娘娘,我有個法子,要不要試試?”

她行動不便,走得很慢,尉淩正想去扶她,聞言一愣,忘了伸手,“宓兒,你說什麼?”

洛宓拿出一個小盒打開,裏麵嵌著一粒棗子大小的烏色藥丸,“這是江湖上一位藥師給我和應雪的,一共兩粒,可以讓人呈現假死狀態,但他從未試過,也不敢保證是不是有效,讓我們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服用。”

她把盒子給鄭婠,疲憊而苦澀地笑了笑,想說什麼,終究沒說。

“這藥隻對瀕死的人有效,切記。”

“準備好了?”

“是。”

尉淩看著她歎氣:“阿婉……你一定要去嗎?”

她堅定地看著尉淩,嘴唇輕啟:“是。”

尉淩閉上眼,再睜開,深吸一口氣,“走吧。”

洛宓把這粒據說是會導致假死的藥丸給了他們,那本來是她打算留給自己,好去與崔應雪退隱的唯一機會。

原來她先前的尋死舉動隻是為了脫身而做準備,尉淩沉默了許久,不得不說,在得知自己被欺騙的那一刻,他恨不得發誓以後再也不要跟洛宓扯上半點關係。這幾天,他也確實都沒有去見她,不見歸不見,心裏卻沒有一刻不在想念。

鄭婠將盒子小心翼翼地收在袖籠中,手退進去握住,她能感覺到那粒藥丸隨著她的走動,撞擊著盒壁——那是心愛之人唯一的生機。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禦街盡頭,今天除了守卒外,還有禦林軍,排成兩列,徐玉清在前方,微微讓出一步,躬身道:“陛下。”

“朕和皇後來給皇兄送行,丞相沒有異議吧?”

“怎麼會呢,陛下請。”

尉淩走進狹窄的通道,鄭婠遲疑一下,也走了進去,通道還像那日一樣的長,靜得隻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

牢門是打開的,靠在牆上的楚淨輝身上鐐銬也全都已經去掉,甚至,他衣冠整齊,是入獄之前的裝扮,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卻仍有笑容。

“淩弟,阿婉。”他微微笑著打招呼,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們來了。”

鄭婠眼睛刺痛,強忍著吸氣,不讓眼淚落下來。

徐玉清看了一眼,哼了一聲笑道:“陛下,皇後娘娘,臣去外麵等。”說完,便一刻不停地快步離開。

尉淩雖然沒有親臨,卻聽曹詩描述過徐玉清如何用刑的情形,他一上來就把楚淨輝右手打斷,再把筆塞到他手裏,讓他畫押,楚淨輝連筆都握不住,如何寫字?徐玉清便自己寫,寫了十幾次,邊寫邊可惜地歎氣說:“楚王殿下的一筆好字,老夫是無論如何都學不來,這可怎麼辦?”

更有一次,楚淨輝將血噴在他衣襟上,他便拿起罪狀去擦,擦完後打開看,又說:“瞧我這記性,怎麼拿這個來擦,畫押的地方看不清楚了,如何是好?勞煩殿下重述一遍自己的罪行吧。”說著撕了,投進火爐。

這些話,尉淩全都記在心裏,一字不落,對旁人,他已經可以做到不露聲色,對著楚淨輝卻不能,徐玉清前腳剛走,他就鼻子一酸,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