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第二章 殤

有了太子的許可,鄭婠得以頻繁地出入後宮,對此,尉豐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反而樂見其成,因為,鄭婠讓尉淩變得正常多了,不再動不動頂嘴、耍脾氣、胡鬧。

鄭婠正式的理由,是隨爺爺鄭如林在太醫局學習藥理,以便將來可以接替鄭如林,宮中的女官雖然少,卻也不是沒有。

好幾次鄭婠在藥圃裏給藥草鬆土時,看到一群花兒一樣漂亮的小宮女簇擁著楚淨輝從外麵經過,她們嘻嘻哈哈地笑著,搶著問這問那,楚淨輝也都溫柔地微笑著一一回答,鄭婠目光追隨著他,凝神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彬彬有禮,知無不言,既有風度,又有學識。

傻丫頭,他是惠王啊。

鄭婠想起爺爺的話,一臉笑意被緊跟而來的自知之明瓦解,抿緊了唇,低下頭去刨土。

隻有一次楚淨輝推開柵欄走進來,柔柔地喚道:“阿婉。”

“惠王殿下。”鄭婠站起來,拿腰間的汗巾擦拭額頭兩頰。

“你怎麼在做這些粗活呢?”

“這是必須的,就像練武的人,要熟悉兵器,這就是我的兵器。”鄭婠笑著不卑不亢地回答,笑容和陽光一樣明媚。

楚淨輝笑笑地看著她,忽然抬起手,把她因為汗濕了而黏在睫毛上的一縷發絲拈起拿開。

鄭婠摸了摸,心裏打鼓,卻爽朗地笑道:“啊呀,謝謝,我又出醜了。”

“哪裏,阿婉你是少見的女子,賢德才幹兼備,哪個男人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鄭婠低下頭,腦海裏空白了,亂七八糟地說:“啊對了,你有沒有興趣認一認這些草藥?”

楚淨輝道:“我很有興趣,但真是不巧,我馬上有事。”

鄭婠正懊惱,聞言鬆了一口氣,“這是當然,那,我不耽誤惠王殿下。”

“我能過一會兒再來嗎?”

鄭婠以為自己聽錯,好一會兒才說:“嗯!我會一直留到日落。”

一整個下午,她不時地看著日頭,今天的太陽,落得可真慢呀……好不容易到日頭西斜,藥圃鍍上一片金輝,卻不見那抹身影,太陽快要沉下去了,她該出宮了。

傻丫頭,他是惠王呀。

這句話,慢慢變成了鄭婠說給自己聽。

她進屋洗幹淨手臉,拿了藥箱正邁出去,柳徑盡頭,楚淨輝不疾不徐地朝藥圃走來。

“阿婉,真是對不起,我來晚了,適才遇見太子,他竟然主動跟我打招呼呢。”他溫柔地笑道,“我們聊了好一會兒。”

“真的?”鄭婠喜上眉梢,本來就沒有多少埋怨的意思,這下更是理解,“你們都聊什麼?”

楚淨輝從袖子裏拿出兩個香包,遞給鄭婠。

鄭婠接過來,做了一個下午粗活的手微微有些發燙,楚淨輝這時補上一句:“聊你。”

鄭婠抬頭看了楚淨輝一眼,複而仔細地打量香包,香包可以打開,裏麵是空的。

“用來裝香草,夏天到了,戴在身上驅蚊,這樣可以吧?”

“謝惠王殿下。”隻是,為什麼會有兩個?

楚淨輝看穿了她的迷惑,笑道:“另一個,還請阿婉替我交給太子,別說是我送的。”

鄭婠照他說的,做好兩個香包,自己又熬上幾夜縫了一個,拿去送給楚淨輝,理由很冠冕堂皇:“我和太子都有,隻惠王殿下沒有,豈不是很可憐嗎?”

楚淨輝接過去時有些詫異,然後有些尷尬,但什麼也沒說,笑了笑,並謝謝她。

隻是,鄭婠從不見他佩戴,在他身上,也聞不到那種香味,不免有些失望。

傻丫頭,他可是惠王啊。夏天的夜裏,鄭婠坐在自家院子裏喝著酸梅湯時,笑嗬嗬地跟自己這樣說。

她摸了摸臉上,濕濕涼涼的,大概,是汗吧。

奶娘看到她戴的香包,大吃一驚,“哎唷,阿婉,這不是神月樓的東西嘛,還是老板娘的手筆呢,是陛下賞賜給你的吧?”

鄭婠知道神月樓的老板娘,繡活稱絕,人生得更美,不過二十有五,卻已經守寡十年了,自從丈夫死後,她便不再繡任何成雙成對的東西,可是楚淨輝交給她的兩個香包,分明就是一模一樣……

鄭婠輕輕摘下香包,捧在手裏凝望,她所知道的楚淨輝,是古往今來唯一的一個,十七歲殿試唱名第一,二十一歲又武舉登科,成為文武雙狀元的人,陛下早就收了他做義子,這下更是大喜過望,借機迫不及待地封為惠王。

光是這些輝煌彪炳的事跡,就足以令任何人為之一震,偏偏,他又長得那麼風流俊美,就像一個漩渦,誰能躲得開。

京城之中,上至王女,下至名伶,哪有不仰慕他的女子,阿婉,不過是其中的萬萬之一。

鄭婠在藥圃裏的時間越來越多,其實她並不用這樣成天呆在那裏,隻不過,那裏清靜,沒有旁人,她再怎樣出神都可以,炎炎烈日,比起眾目睽睽,又算得了什麼。

鄭婠低頭觀察反麵的葉脈時,一片陰影兜頭罩下。

她詫異地轉過臉,發現太子尉淩撐著傘站在身後,左手背在背後,搖頭晃腦的。

“太子?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鄭婠驚喜地站起。

“從資善堂出來,順道囉。”尉淩的左手伸出來,是一籃子荔枝。

鄭婠愣了愣,笑起來。

兩個人坐在陰涼處吃著荔枝,鄭婠把荔枝核跟荔枝殼都收起來。

“留著做什麼?”

“荔枝殼可以做柴禾,熏出來的肉異常美味,至於核嘛,”鄭婠笑了笑,“冬天堆雪人的時候,可以當眼睛,那樣的雪人,最最可愛。”

尉淩“噗”地笑了,嘴裏核都噴出去,他捂著嘴說:“好啊,不過,我還是更喜歡打雪仗。”

“打雪仗我也喜歡,可是沒有人陪我,若是謙讓,就不好玩了。”

“一點不錯。”尉淩深表讚同,“光是我打別人還有意思嗎?”

他們說說笑笑的時候,傅賢妃和楚淨輝從不遠處的柳徑經過,看到這一幕,傅賢妃笑了,“沒想到,太子竟然會和人肩並肩地坐在樹下吃東西,還笑得那麼開懷,這阿婉可算得上是奇女子了。”

楚淨輝也看著笑道:“是啊,侄兒感覺得出來,除了貓貓狗狗外,阿婉是皇弟唯一的朋友。”

傅賢妃笑著看了他一眼,“陛下會很高興的。”

楚淨輝跟著道:“阿婉的話,徐丞相他們,也不會有什麼話說。”

傅賢妃回到寢殿,跟尉豐急急忙忙說了路上看到的,尉豐竟然要求她帶自己去看。

於是,傅賢妃扶著他,順著從照鶴亭到露芳閣,再經蕙綢殿的這條陰涼的路過去。

荔枝早就吃完了,尉淩灌下一大壺梅子酒,仰麵躺在林陰中,鄭婠勸他回屋裏睡,他說不要:“我喜歡這兒的蟬鳴。”

尉淩很快睡著,別看他好像整日胡鬧騰,該做的功課卻從不曾落下,每天都起得很早,睡得很晚,鄭婠是知道的,她拿了把扇子,在旁邊輕輕地扇著風,扇著扇著,不禁拿起尉淩的香包,和自己的放在一起比對,真是一模一樣。

尉豐和傅賢妃躲在垂下的柳枝裏,剛好看見這一幕。

傅賢妃笑道:“陛下這會該信了吧?臣妾就說太子以前隻是沒長大,現在懂事了呢。”

尉豐欣悅道:“是啊,是啊,朕盼著這一天,可盼了好久了。他們連荷包都是一樣的,絕對錯不了啦。”

晚上,鄭婠和往常一樣,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走出太醫局所在的東華院,仰頭看了一會兒星鬥,要是人也能和星星那樣,靠得近近的,位置永遠都不變就好了。

可是轉念又想,織女和牛郎不就是星星,有什麼好的,還是不要。

走了沒多遠,一個太監急急忙忙地趕上來,一邊跑一邊揮手,“阿婉姑娘,阿婉姑娘!留步!”

鄭婠仔細分辨,認出他來,“言公公,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還沒走就好啦,陛下和賢妃娘娘讓你趕緊去一趟凝華殿呢。”

“陛下身體不適?”鄭婠神色凝重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去凝華殿。

凝華殿裏,尉豐正和傅賢妃談笑風生,見到鄭婠,連連招呼她來坐下。

鄭婠落座,有些疑惑地問:“陛下身體還好嗎?”

“托鄭老的福,最近好了很多。”尉豐答道,看了傅賢妃一眼。

傅賢妃點點頭道:“阿婉,你和太子感情似乎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