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先生太客氣了,為什麼買這許多東西來呢?有幾件同樣的有三份,我知道你是一份送給蓮姑的。現在蓮姑不在了,我想還請章先生拿回去,送給別個姑娘罷。”

他聽了,似針刺進他的兩耳,耳膜要痛破了。他沒有說話,就向蕙姑的房裏走進去。蕙姑和藐姑同在做一件衣服,低著頭憂思的各人一針一針地縫著袖子。姑母在他的身後叫:

“蕙姑,章先生又來了。”

她們突然抬起頭,放下衣服,微笑起來。

他走近去。他這時覺得他自己是非常愚笨,和白癡一樣。他不知向她們說什麼話好,怎樣表示他的動作。他走到蕙姑的身邊,似乎要向她悲哀的跪下去,並且要求,“蕙姑,我愛你!我愛你!你真的和你姊姊一樣呢!”但他憂悶地呆立著。等蕙姑請他坐在身邊,他才坐下。藐姑說道:

“章先生,你送我們的禮物,我們都收受了。可是還有一份送給我大姊的,你想怎樣辦呢?”

“你代我收著罷。”他毫無心思的。

藐姑說:“我們太多了,收著做什麼?我想,可以差人送去,假如章先生有心給我姊姊的話。”

“很好,就差人送去罷。”他附和著說。

姑母在門外說,搖搖頭:

“不好的,那邊討厭得很呢!”

蕙姑接著說:“還是以我的名義送給姊姊罷。我多謝章先生一回就是了。等我見到姊姊的時候,我再代章先生說明。”

他眼看一看她,苦笑的,仍說不出話。許久,突然問一句:

“我不能再見你們的姊姊一次麼?”

蕙姑答:“隻有叫她到此地來。”

這位姑母又在門外歎了一口氣說:

“不好的,那邊猜疑得很呢!丈夫又多病,我可憐的蓮姑,實在哭也不能高聲的。”

他似遍體受傷一樣,垂頭坐著。藐姑向他看一看,勇氣的對門外的姑母說,“姑母,姊姊並不是賣給他們的,姊姊是嫁給他們的!”

老婦人又悲歎了一聲說:

“小女子,你哪裏能知道。嫁給他,就和賣給他一樣的。”

姊妹們含起眼淚來,繼續做她們的工作。他一時立起來,搔著頭在房內來回地走了兩圈。又坐下,嗤嗤地笑起來。他非常苦痛,好像他賣了蓮姑去受苦一樣。一息,他聚著眉向藐姑問:

“小妹妹,你大姊沒有回來的時候麼?”

“這樣,等於沒有了!誰能說我大姊一定什麼時候回來呢?”

他覺得再也沒有話好說,他自己如冰一般冷了。他即時立起來說:

“還有什麼好說呢?——我走了!”

藐姑卻突然放下衣服,似從夢中醒來一樣,說:

“再坐一息罷,我們已經做好衣服了。”

他又在房內走了兩步,好似彷徨著沒有適當的動作似的。一時,他問,方才這三位客人是誰?但她們二人的臉,似經不起這樣的襲擊,紅了。藐姑向她的姊姊一看,他也向蕙姑一看,似乎說:

“事情就在她的身上呢!”

他的臉轉成青色了。他退到門的旁邊,昏昏的兩眼瞧住蕙姑,他覺得這時的蕙姑是非常的美,——她的眼似醉了,兩唇特別嬌紅,柔白的臉如彩霞一樣。但這個美麗倒映入他的心中,使他心中格外受著苦痛。他躊躇了,懊傷了,十二分的做著勉強的動作,微笑的向她們說:

“我要走了,你們做事罷。我或者再來的,因為我們住得很近呢!”

她們還是挽留他,可是他震顫著神經,一直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