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 最後的悲歌(2 / 2)

誰的心裏都有一種苦痛的糾結,個個都茫然若失。

寺裏的婦人就問他母親,約九時瑀有沒有到家過。而他的母親帶哭的嚷,

“有誰見他到家過?天呀,王家嬸告訴我的消息他聽去了!正是這個時候!但又為什麼變了這樣?”

接著她又將他的妻的死耗,訴說了幾句。他們竟聽得呆呆地,好像人間什麼東西都凝作一團了!

瑀還是昏沉地不醒,一時又胡亂地說。他不說時眼睛是閉著的,一說,他又睜開眼睛,

死不是謠言,

死不是傳說,

她的死更不是——

一回的夢嗬!

這是千真萬確的,

你們又何必狐疑。

且我已去見她過,

見過她的眼,

見過她的唇,

見過她一切美麗的。

還在她冰冷的各部上,

吻,吻,吻,吻,吻,

吻,吻,吻,吻,

聽清楚,不要記錯了。

唉!微笑的人兒呀,

她現在已經去了!

於是這寺裏的婦人說,

“是呀,他一定為了他的妻的死。但他莫非到了他的妻的那邊去過麼?李先生,你聽他說的話?”

“是,還像去吻過他的妻的死唇了!”

清恍怫的說。一息,他又問,

“瑀哥!你那裏去過?你又見過了誰?”

這樣,瑀又叫,

見過了一位高貴的靈魂,

見過了一個勇敢的心,

也見過了一切緊握著的她自己的手,

無數的眼中都含著她的淚!

可怕呀,人世間的臉孔會到了如此。

但她始終還是微笑的,

用她微笑的臉,

向著微笑的國去了!

這時清說,

“他確曾到他的妻的那裏去過。”

但他的母親說,

“什麼時候去的呢?他又不會飛,來回的這樣快!”

停一息,又說,

“他又去做什麼呢?像他這樣的人,也可以去見那邊不成呀?而且姑娘的死,正因他要離婚的緣故。他又去做什麼呢!”

可是房內靜寂的沒有人說。

一時他又高聲叫了,

誰知道天上有幾多星?

誰知道人間有幾回死?

自然的首接著自然的腳,

你們又何苦要如此?

你們又何苦要如此?

什麼都用不到疑惑,

也用不到來猜想我,

終究都有他最後的一回,

我們知道就是了。

“我的兒子瘋了!”

他母親哭泣的說。

“朱先生,你到底怎樣了?你假如還有一分知覺,你不該拿這九分的糊塗來嚇死人?瑀呀,你知道眼前是誰站著呢?”

他的精神的母親這樣說。

可是瑀什麼都不響。清又愁著似怒的說,

“瑀哥!你為什麼要這樣?死不過死了一個女子,你自己承認有什麼關係?你要這樣的為了她?”

接著,瑀又和緩些說,

一個尋常的女子,

要羞死偷活的丈夫呀!

踏到死門之國又回來了,

她是怎樣高貴而勇敢呀!

她的死可以使日沉,

她的死可以使海沸,

雖則她永遠不是我的——

可是她的死是我的,

我的永遠理想的名詞。

景仰!景仰!景仰!

我現在是怎樣地愛她了,

這個使我狂醉的暴動!

天地也為她而掀翻了!

一個尋常的女子,

要羞死偷活的丈夫。

他們個個眼內含著淚,他們不知怎樣做好。以後,他們議論要請醫生,一回又議論要去卜課,甚至又議論先問一問菩薩。但都不是完全的議論。一種苦痛壓住他們的心頭,喉上,使他們什麼都表不出肯定的意見來。他們有時說不完全的句子,有時竟半句都沒有說。瑀卻不時的含著眼淚叫,

“哥哥!”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