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心裏都有一種苦痛的糾結,個個都茫然若失。
寺裏的婦人就問他母親,約九時瑀有沒有到家過。而他的母親帶哭的嚷,
“有誰見他到家過?天呀,王家嬸告訴我的消息他聽去了!正是這個時候!但又為什麼變了這樣?”
接著她又將他的妻的死耗,訴說了幾句。他們竟聽得呆呆地,好像人間什麼東西都凝作一團了!
瑀還是昏沉地不醒,一時又胡亂地說。他不說時眼睛是閉著的,一說,他又睜開眼睛,
死不是謠言,
死不是傳說,
她的死更不是——
一回的夢嗬!
這是千真萬確的,
你們又何必狐疑。
且我已去見她過,
見過她的眼,
見過她的唇,
見過她一切美麗的。
還在她冰冷的各部上,
吻,吻,吻,吻,吻,
吻,吻,吻,吻,
聽清楚,不要記錯了。
唉!微笑的人兒呀,
她現在已經去了!
於是這寺裏的婦人說,
“是呀,他一定為了他的妻的死。但他莫非到了他的妻的那邊去過麼?李先生,你聽他說的話?”
“是,還像去吻過他的妻的死唇了!”
清恍怫的說。一息,他又問,
“瑀哥!你那裏去過?你又見過了誰?”
這樣,瑀又叫,
見過了一位高貴的靈魂,
見過了一個勇敢的心,
也見過了一切緊握著的她自己的手,
無數的眼中都含著她的淚!
可怕呀,人世間的臉孔會到了如此。
但她始終還是微笑的,
用她微笑的臉,
向著微笑的國去了!
這時清說,
“他確曾到他的妻的那裏去過。”
但他的母親說,
“什麼時候去的呢?他又不會飛,來回的這樣快!”
停一息,又說,
“他又去做什麼呢?像他這樣的人,也可以去見那邊不成呀?而且姑娘的死,正因他要離婚的緣故。他又去做什麼呢!”
可是房內靜寂的沒有人說。
一時他又高聲叫了,
誰知道天上有幾多星?
誰知道人間有幾回死?
自然的首接著自然的腳,
你們又何苦要如此?
你們又何苦要如此?
什麼都用不到疑惑,
也用不到來猜想我,
終究都有他最後的一回,
我們知道就是了。
“我的兒子瘋了!”
他母親哭泣的說。
“朱先生,你到底怎樣了?你假如還有一分知覺,你不該拿這九分的糊塗來嚇死人?瑀呀,你知道眼前是誰站著呢?”
他的精神的母親這樣說。
可是瑀什麼都不響。清又愁著似怒的說,
“瑀哥!你為什麼要這樣?死不過死了一個女子,你自己承認有什麼關係?你要這樣的為了她?”
接著,瑀又和緩些說,
一個尋常的女子,
要羞死偷活的丈夫呀!
踏到死門之國又回來了,
她是怎樣高貴而勇敢呀!
她的死可以使日沉,
她的死可以使海沸,
雖則她永遠不是我的——
可是她的死是我的,
我的永遠理想的名詞。
景仰!景仰!景仰!
我現在是怎樣地愛她了,
這個使我狂醉的暴動!
天地也為她而掀翻了!
一個尋常的女子,
要羞死偷活的丈夫。
他們個個眼內含著淚,他們不知怎樣做好。以後,他們議論要請醫生,一回又議論要去卜課,甚至又議論先問一問菩薩。但都不是完全的議論。一種苦痛壓住他們的心頭,喉上,使他們什麼都表不出肯定的意見來。他們有時說不完全的句子,有時竟半句都沒有說。瑀卻不時的含著眼淚叫,
“哥哥!”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