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 診察(1 / 3)

第十一 診察

他們去了以後,房內許久沒有聲音。

瑀睡在床上,轉著他的眼球向天花板和窗外觀望。他心裏似想著什麼,但又不願意去想它似的,眉宇間稍稍的含愁。他的蒼白的臉,到日中的時候更顯出蒼白。清的表麵上是拿來了一本《康德傳》在翻閱,實際他的心又計算著什麼別的。一時,從窗外飛來了一隻蜜蜂,停在他的書上,鼓著它的兩翼。清用指向它一彈,蜜蜂又飛回去了。

以後,聽得前樓的寡婦,叫了許多聲“阿珠!”當初阿珠沒有答應,婦人又叫,阿珠就在後樓答應了。平均每分鍾叫一次阿珠,什麼事情,卻因她說的很低,話的前後又不相連續,事又似不止一件,所以清聽不清楚。阿珠的回答,卻總是不耐煩。有時更似乎在反抗,當她從後樓跑下梯去的時候,又喃喃作怨語。阿珠的跑到樓下,似為的拿點東西,但東西拿到前樓,寡婦又狠聲罵她,阿珠竟要哭出來的樣子。於是又跑回到她自己的後樓去。婦人又叫,又聽見阿珠的冷笑聲。阿珠的跑下樓去不止一次,跑到前樓以後,她就跑回她的後樓。而寡婦的叫喊,卻正不知有多少次!以後,清聽得婦人罵了幾句阿珠以後,接著是她高聲的喃喃的自怨,

“我怎麼有這樣的一個女兒!對頭的女兒!人家欺侮我,她更幫人家來欺侮我。差遣她,又不靈;我真不該生出她來!唉,我早知她是這樣,我一定把她浸在開水裏溺死了!我真不該生出這樣的女兒。沒有她,我還可以任意飛到那裏去,現在,她還幫著人家來厭製我。唉!

於是阿珠在後樓說,

“為什麼不把我浸在開水裏溺死呢?哼,我怎麼也有一個對頭的媽!你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偏要我做;我做了,你又罵我不對。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生出我來呢?!不生出我,你可以自由;生出我,你還可以溺死我的。又為什麼不溺死我呢?溺死我,我也可以安穩了,我也可以不要一天到晚聽罵聲了!”

前樓的婦人又說,

“你說呀?你現在已大了,你可以跟人家去了!”

阿珠又說,

“誰要跟人家去?你自己說沒有我可以任意飛到那裏去。”

以後就是婦人的歎息聲。

清聽了這些話,心裏覺得很氣,他說不出的想對她們教訓一頓。這時他向瑀說,

“這裏是很不適宜於你的身體的。”

瑀沒有答。一息,清又說,

“以你這樣的身體,浸在梟聲一樣的聲音中,怎麼適宜呢?”

“清呀,你不要錯誤了!”瑀這時才眨了一眼,慢慢的開口,精神似比以前健康一些。他說,“你不要看我看得怎樣高貴,看她們看得怎樣低賤啊!實在說,我現在身價之低賤,還不如那個婦人呢!”

“你又故自謙虛了,這是什麼意思呢?”

“嘿,她要你們搬出這房子,你怎樣?”

“搬好了。還怕租不到房子麼?”

“是呀,她可以左右我!”

“這有什麼稀奇呢?”

“不稀奇,所以我為社會廉價的出賣,又為社會廉價的使用!”

“不是這樣說法,你錯誤了。”清微笑的。

“我有那一分可以驕傲呢?”

“我們是有優秀的遺傳,受過良好的教育;自己又尊重自己的人格。她們呢,母子做起仇敵來,互相怨罵,你聽,成什麼話?”

但這幾句話,刺傷瑀的心很厲害。瑀自製的說,

“清呀,所以你錯誤了,你隻知道人們表麵的一部分事情嗬!”

清總不懂他的意思,也就默然。一息,話又轉到別一方麵去,清說,

“我想你還是移到醫院去住一月,好麼?”

“可以不必。”

“聽醫生的說法,或者還是移到醫院去。”

“沒有什麼。”

“這樣的兩個女人,實在看不慣,好似要吃人的狼一樣。”

“不要提到她們了!”

瑀煩躁的,一邊蹙一蹙眉。

這樣又靜寂許多時,佑與翼回來了。佑的手裏是拿著果子漿與大麵包,翼是捧著幾個雞蛋與牛肉。他們腳步很輕,舉動又小心的將食物放在桌上。又看一看床上的瑀。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