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這是另一次。
一天晚上,我坐在姨母底家的屋外,是一處南風最容易吹到的地方。繁星滿布在天上,大地是漆黑的,我們坐著,也各人看不清各人底臉孔。在我們底旁邊,有一堆驅逐蚊子的火煙,火光和天上的星點相輝照。我們開始是談當天市上的情形:一隻豬,殺了一息就賣完了,人們雖然沒有錢,可是總喜歡吃肉。以後又談某夫妻老是相打的不好,有一個老年人評論說:雖然是“柴米夫妻”,沒柴沒米便不成為夫妻了,但像這樣的天天相罵相打,總不是一條好辦法。再以後,不知怎樣一下,談鋒會轉到××黨。有一個農夫這樣說:
“聽說××黨是厲害極了。他們什麼都不怕,滿身都是膽,已經到處起來了。”
就另有一個人接著說:
“將來的天下一定是他們的。實在也非他們來不可!”
於是我便奇怪地問他們為什麼緣故這樣說。前者就答:
“他們是殺人放火的。人實在太多了,非得他們來殺一趟,使人口稀少了,物價是不能便宜的。至於有許多地方,如衙門之類,是要燒掉才幹淨,燒掉才痛快的。這是自然的氣數,五百年一遭劫,免不掉的。”
我深深地被置在感動中了。——他們底理論,他們底解釋。我一時沒有接上說話,他們也似諱談似的,便有人將話扯到別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