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綠色的鄉村,就是原始的鄉村。原始的山,原始的田,原始的清風,原始的樹木。

我這時已跳下了汽車,徒步地走在蜿蜒曲折的田塍中了。

兩個鄉下的小腳的女子,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穿著綠色絲綢的衫褲,一個約莫二十四五,穿著白絲的衣和黑色的褲,都是同樣的繡花的紅色的小鞋,發上插著兩三朵花的。年小的姑娘,她底發辮垂到了腰下,幾根紅線繞紮著。在這辮子之後,跟隨著四五個農人模樣的青年男子,他們有的挑著擔,有的是空手的,護衛一般地在後麵。其中挑擔的一個——他全身穿著白洋布的衫褲,白色的洋紗襪,而且雖然挑著籃,因為其中沒有什麼東西,所以腳上是一雙半新的皮底緞鞋。他,稍稍地歪著頭,做著得意的臉色,唱著美妙的山歌式的情詩:

郎想妹來妹想郎,

兩心相結不能忘;

春風吹落桃花雨,

轉眼又見柳上霜。

女子是微笑的嫋娜地走著,歌聲是幽柔的清脆的跟著,清風吹動她們底絲綢的衣衫,春風也吹動他們底情詩的韻律,飄揚地,悠揚地,在這綠色的曠野間。

這真是帶著原始滋味的農業國的戀愛的情調——我想,可是世界是在轉變著另一種的顏色了。使我忽然覺得悲哀的,並不是“年少的情人,及時行樂罷”的這一種道學的反對,而是感到了這仍然還是原始的鄉村,和原始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