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食錄二編卷四(3 / 3)

竊告其友,友漫紿之曰:“此近村張朝奉女,名瑩者也,聞尚待字,宜求之。”依以為信,欲往訪。而師督頗嚴,久不得閑,乃取尺箋書瑩名,置諸枕函,飲食必祝,夜則焚香而禮之。

會端午節近,師徒散歸。依即如近村,訪得張朝奉,果有次女名瑩者。潛登其角門,適遇媼。媼識之曰:“若非範生耶?”依應曰:“是也。”媼悄語之曰:“阿姑為汝病矣,宜速以媒來!”依唯唯求見女。媼納諸曲室,以告女。女不可,便媼貽之帨,促之去,亦屬曰:“宜速以媒來!”媼複導依出。

是日朝奉訪遠親未還。仆婢皆遊河上觀競渡,故依得入出,張氏卒無知者。依既歸,不得已自以意白母。母怒訶之曰:“汝好讀汝書,固將娶也,終不聽汝自求婦。”依羞窘無策,亦成疾。母悔之,為媒諸張氏,張氏弗許。依聞之,疾轉篤。女命亦劇。遂同日俱死。已而先後俱蘇。張氏喜曰:“女蘇矣!”女張目曰:“我依也,非瑩也!”依蘇,亦曰:“我瑩也,非依也。”音情皆不類。蓋已互易其舍矣。兩家駭極,交驗始信焉,遂婚為夫婦,男其情者女其身,女其情者男其形,一時以為異。 過期孕婦

近傳賈人某氏婦,孕十四月矣。其夫夢人語之曰:“若婦是月也,必誕,男也且貴,然若必毋出,出而婦產,婦產必殺兒。若必毋出!”其舅之夢亦雲,遂信之。於是彌月皆不出,婦亦不產。亦漸疑其妾,父與子易而出焉。又五六月,如故也,皆曰:“夢妄耳。”遂同出。既出,婦腹痛產兒。兒墮地疾趨,視其麵黟然黑也。婦駭甚,舉物投之仆。旋起,又投之,複仆。而婦腹又痛,產兒麵紅色,直前掖黑麵者起。婦愈駭,尋刀並斫殺之。腹又痛產兒,婦體已憊甚,不能運視,兒麵則白色,行甚緩,就視前二兒皆已死,歎曰:“噫!”遂仆而絕。鄰裏多見之者。其後亦無他異焉。 三都人

某公性迂拙,偶出所居村外,迷不能歸。遙見其季父耕田間,不識也。從之問途,而連呼之曰:“農、農。”季父怒且笑,戲應之曰:“血、血。”公即其處歇息,至暮始引歸。

有鄰婦冬夜號寒,公意憐之。次日往謂曰:“汝無衾苦寒,盍就我宿?”婦大恚詈。公出,述其故於人曰:“彼婦殊不知恩。”聞者大笑。他日宰某邑,有訟者,三都人也。甫投牒,公怒即杖之。訟者請罪,公曰:“吾作秀才時,三都人屢負吾租,又誚辱我,故耳。”或告曰:“此三都非彼三都。”公悟,徐笑曰:“我真誤,天下固有兩三都也。” 沈利梁儀

湖州沈利,故筆賈也。後得秘製,遂不複賈,所製筆適用而壽可數十年。嚐曰“選豪極難。”兔鼠諸物,望輒辨之,徑拔其尤者一二豪,餘悉棄去。曰:“豪稚故易損。凡吾所選豪,皆雪霜鍛煉已經十年者,柔韌精勁。故卒不敗。”累歲積豪,始足製一筆。其詵伐束縛之法,亦與他工異。惜不傳矣。沈後不知所終。

同時有梁儀者,以製硯聞。梁儀者鎮江人,或曰姓名蓋逸矣。善製硯,嚴於選石,若沈利之選豪,雖端石略不佳者,輒置弗琢,率數歲乃成一硯。他日遊某氏園,止花砌旁,指一石曰:“是可為硯。”某氏取付之。三年不成,一旦成之,命曰:“井田硯。”硯池中刻牛一頭,墨堂為“井”字文,隱起如線。以歸某氏,某氏睨之笑曰:“奇則奇矣。然分畦畫軫,將牽牛而蹊田耶!”梁使試以水,則井字沒與石平,牛亦轉動如生,水幹則複,始訝其神。梁曰:“吾因其材而琢之。不然則廢井矣。向竊不得其製,是以久而弗成也。”竊歎精能如二子,所謂技進乎道者歟?李介夫述而稱之,餘為之合傳。嗟乎!選之必精,用之必當,獨筆硯乎哉? 蜘蛛

馬耳山瞰海州城。有蜘蛛宅山上,不知幾何年物也,亦往來雲台、伊蘆、大伊諸山,能神怪。土人往往見之,或如寒月嵌霄,倏忽上下,大小不常,蓋其珠也。間遊海中,戲弄海舶。或離水升空,已複在水,而舶中器具,略不搖撼。人亦習之,不為駭異。有吳某嚐出於道,見西林黝黑一障,而光爍可鑒。漸近,覺沙石撲麵。急伏地,乃聞驟風怒雹,浮身而過,神智迷惑。須臾而定。起視西林,黑光東矣。人曰:“此蜘蛛過也。”視吳麵色如傅靛。洗之乃去,而水不加藍。海州城內,常有大風寒晦,而城外喧旭,草木不搖,或以為亦蜘蛛所為也。 書吏

山西有書吏,自太原假歸,攜二仆策蹇負囊。路遇少婦,亦騎驢相先後,從一童子,蓋弟送其姊歸其夫家者也。稍相問訊,遂與目成。童徐行,見道旁樹巔有鵲巢,潛上取騦。既下而婦遠矣,度姊已至其家,遂不前而返。婦既諧吏行,乃忘分道,亦不知童子未從也。

日昃抵一村,吏之佃舍在焉,止婦與宿。夜將半,二仆相與謀攫囊橐逸去。紿佃舍傭者曰:“我先歸耳。”傭信之。已聞吏所聲甚嘩,亟起索燭往覘,則吏與婦並為盜所殺,浴血中得其家剉草刀。懼獲罪,即瘞屍郊外。

數日,婦夫迎婦於婦家,家以既歸對。詰諸童子,得中途探巢,婦與書吏偕行狀。急蹤跡之,至佃舍曰:“歸矣!”至吏家則訝曰:“未歸!”乃共執傭者訟之官。傭吐實,且曰:“必二仆殺之,故逃。”官以為然,亟捕二仆訊之,則堅不承,曰;“竊竄不敢隱,實未殺人。”既往發屍,婦屍已不見,吏與一僧屍耳,而僧屍固無創,莫不駭異。獄遂久不決。

先是,傭者女嚐與鄰人之子私,既而絕之。其夜鄰子複往,值婦與吏寢,疑女別遇,忿甚,索得廄中剉草刀殺之,逃去。既而知其誤,複歸調女,女不許。鄰子怒且罵曰:“恨爾夜不曾殺女!”女詫其語,竊告傭者白官,執鄰子,一鞫而伏,終以殺僧無驗,又不得婦屍,緩其獄。遣胥挾童子,廉諸他邑。有婦浣溪上,童子乃言直其姊也。婦亦驚涕相問,遂告以由。方婦之瘞郊外也,遲明,有二僧過瘞所,覺土中觸觸動,掘視得二屍,婦傷刃未殊,已蘇矣。一僧欲取為梵嫂,慮此僧見梗。遽扼殺,並吏掩之,負婦歸寺中。潛蓄頂發,易衣冠,遁居他邑。至是僧他適,婦出浣衣,獲遇其弟雲。於是執僧及鄰子抵罪,餘各論律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