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夜怪錄》記苗介立事,貓之能言,古有之矣。而此貓滑稽特甚,足為捧腹。 瓜異
某公嚐市一瓜,大可如鬥,置案下。夜半地上有聲,嚶嚀如雞雛千百。察之,自瓜中出也。視瓜,乃洞灼有光,如萬星爛然射目。驚語左右,聞見皆同。使燃燭諦觀,則聲寂而光弢矣。置屋外,旦日剖之,戛然有聲,然亦常瓜也。或啗之,味甚甘冽,無他驗。 秦某
宋某者,直隸玉田人。嚐舉進士,後以事被罪,配烏魯木齊。白香幼隨其考為邊吏,嚐從宋受書。時有秦某者,亦配軍也,山西徐溝人,與宋特相善。每過宋齋,說往事,故白香聞而熟焉。白香告餘曰:
宋初至配所時,謁關廟,階下立一人,年界五六十,疏眉而秀髯,目宋而笑,若曾相識者。巳而呼宋曰:“子吾故人也,而不識幾?”宋愕然,唯唯莫對。其入乃能道宋郡縣族裏氏名及事狀甚悉,且曰:“田國榮來歟?然當至。”田國榮者,宋之家仆也,時果在道矣。於是宋聞之訝甚,曰:“仙乎哉,仙乎哉!何以能然?”亟叩其姓氏,則曰秦某也。秦謂宋曰:“吾所以識子,乃以夢故。雖然,言長矣,非立談可訖。”遂與歸其所居,述其詳。
秦謂宋曰:“吾向在京師。某年除夕,忽夢為有司逮去,鞫於刑曹。獄成,配於此。親舊相吊而別也,吏卒相拘而行也,山川關塞道裏之所經,水陸舟車步馬程宿之所身受,無不盡曆。至烏魯木齊乃驚覺,則獻歲而賀客來也。心疑而惡之。至上元夜,忽又續前夢,則至配所以訖於身終而覺。遂信其有以。越三日而事果作矣。得罪以來,事無巨細,率與夢符,莫能強異。適遇子於廟,亦遵夢而行者也,而果遇子。請更言其後,以試吾夢。如子某年某月吉,某年某月當小蹇;某事如誌,某事當無成。某月且疾病,某月當愈,某月有獲,某月當有所失,某某當來,某某當去。此皆吾夢中事也。夢境渺茫,每不自信,又恐跡涉詭怪,惑人聽睹,重取罪戾,深秘不敢言。子厚於我,姑言之,以試吾夢。”
宋於是遂與定交。然疑其或有他術,久而察之,然後知其果夢也,而非術也。識其所言,無弗驗者。夢既久,事以千萬計,秦亦不能盡記。事至輒憶之,則娓娓而竟其後,無弗驗者。
秦謂宋曰:“無弗驗者。獨一事弗驗。吾夢居此地時,乃三城品列,今獨一城耳,此為不驗。”乾隆三十年後,屯田既廣,商賈雲集,更築新城以處之。後又移陝西滿兵駐防於此,複築滿城。三城之說亦驗。
宋有母年老,歲時誕節,未嚐不瞻望涕泣。秦慰之曰:“無傷也。子行遇釋,且終養。”後數年,宋果釋歸,奉母以終,乃卒。秦卒於配所。
噫嘻!除夕一夢也異矣!越十五日續夢之,其後數十年複履而行之,以至周旋瑣雜,語言纖碎,目見而耳聞,無異於己。
而不相謀者,莫不如印同符合。比於他人,蓋不啻兩世,亦古今以來僅有之事也。然豈非數哉!白香在烏魯本齊,年尚少不能具悉,比述於餘,又忘其四五。餘記之,又逸其四五。蓋非其詳矣。白香又言:宋晚歲頗明於卜筮,推占後事,往往與秦夢符也。然耶?否耶? 武侯碑
卒製軍蒞成都日,掘城下得古碑,勒五“火”字,旁有武鄉侯款識,因移置武侯祠。是日大蛙見於市,旁有穴焉,或傾以盂水,蛙避入穴,穴亦塞。次日,蛙數萬隊行,詣武候祠,填塞門巷。眾禱焉,已而不見。頃之,成都火起者五處,延毀萬家。乃悟所掘者武侯鎮火碑也。複埋之,遂不複火。 姚子英
閩人桃子英,少而俊。隨父商淮陰,父命挾資之京師,謀為小吏。渡黃河而北,忽得寒疾,甚困。稅居萊廟中,久之,藥焉而愈。出遊廟旁村裏間,見之者目相環也。
既還廟,夜中忽有麗女子入室。姚驚曰:“汝人耶?”曰:“否。”“鬼耶?”曰:“否。”“狐耶?”女子笑不答。遂同歡寢,旦則倏然去,不戶不庭,信狐也。夜複來,則授丹數粒,使服之,蓋媚藥也,益健於人道。
居無何,姚父至,蓋聞其疾來視狀。見其愈也,乃促之就道。姚不得已,行。流連數十裏外,待女子,女子不至。數日,姚度父已歸,複還廟中。女子至,喜曰:“妾知郎,情者也,必返,故至。”姚戲曰:“卿狐矣,乃不能隨我,曷故?豈非忘我哉?”女曰,“無須見責,明旦隨郎俱去耳。”
是夕漏三下,聞簷際雞聲喔喔,女急推姚起,曰:“亟竄!老父跡至矣!”即以長衾裹姚,挾之破扉出,登垣而奔。如乘馬躡虛,昏然聽之,不知身在何所也。旋聞女呼曰:“醒!醒!”姚如夢中覺,擘衾啟目,曙色蒼涼,乃臥野亭中,女在旁喘籲,睨之而笑。姚顧己身尚裸處,不禁腆然。女指衾下曰:“忍辱鎧固在。”姚索得衣褌著之,始從容問故。
女曰:“無須問,當圖其亟者。裝資盡棄,無以具餱糧,奈何?”姚憂窘無策,女笑曰:“不嫌綠頭巾為累,貧不足憂也。”姚亦笑曰:“事在卿,不在我。”女前拊其頰曰:“幸不至此。郎饑,第言之。”乃於衾下出餺飥數枚,授姚曰:“有少餌,可啖也。”自是姚欲食,女輒供之。
行數日,女曰:“此亦非長計。”姚曰:“若何?”女曰:“妾幼習角牴戲,請同遊市麈,少展薄技,醵金而戒途,可乎?”姚曰:“甚善。”同行至一肆,女選敞地,畫中矩,忽於袖中出碧紗步障,圍四際,中垂繡幔,隔障為內外。一切供具悉取給袖中。坐姚於幔下,曰:“但觀之。諸無與郎事。”姚唯唯。
女亦遂坐於左,揚袖一揮,則障辟如門者四五,觀者蟻集矣。忽一小鬟搴幔出,年可十三四,裙杉楚楚,向女拜曰:“姊姊好!”又拜姚曰:“姊夫好!”姚欲起答之,女曰:“止。”小鬟複對眾斂衽,展白折疊扇索錢,頃刻得數貫,獻於姚。徐舉扇揮空,則萬紫千紅紛紛墜地,皆桃杏花也。鹹訝九秋氣候,不宜有此。俄有牡丹一朵,大如盆,飛墮眾花中。小鬟趺坐其上,淩風而起,餘花皆隨之而去。觀者莫不歎詫,以為奇絕妙絕也。女曰:“鴉頭無禮,竟舍我去乎?誰為我執以來?”便有老人應而出,長尺許,荷一梃控小馬,傴僂嚏咳,惴惴伏鞍上,若欲墜下狀。女哂曰:“汝欲追妮子,不顧閃折骨頭耶?”老人忸怩而退,觀者皆大笑。女曰:“鴉頭既去,且聽之。請為激楚舞以壯賓客。”遂呼曰:“良子來!”則有童於出於東,短衣雙髻,執戟而舞。良久,女又呼曰:“阿延來!”複有童子出於西,裝如前,持雙劍。女曰;“鬥!”二童子乃鬥,劍戟迷離,終不相觸。女曰:“搏!”二童子乃棄仗而搏。
忽一人攔二童子仆。厲聲曰:“淫婢子尚不歸耶?”女色變而奔,其人逐之,倏忽已杳,諸物皆化為紙矣。
姚驚駭,急避入眾中,遂走至京師,憶女甚苦。數年,落拓歸。過故廟,風景淒然。留宿數日,寂如也。不得己。問廟中道士:“此地故有孤祟否?”道士曰:“客嚐遇之乎?”姚具告之,道士笑曰:“偽狐也。有某儈者,無姓名,挾左道攫人財物。尤善房中術,能致婦人魂魄。好女子見之,輒病臥如喪,久之乃複;往往言自儈所來,蓋非其璞矣。儈又能隱形易貌,甚詭秘。昔嚐居此,今複移去矣。聞儈有女,傳父術,亦用以媚男子,托名於狐。儈雖甚恥之,莫能禁也,客所遇得毋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