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山堂文鈔》序(1 / 1)

《樂山堂文鈔》序

人莫不有所欲言,言之有章則為文。故曰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詞之於言又其精。文之所以精者,曰義,曰法,故義勝則言有物,法立則言有序。然以有物之言,而言之無序,則不辭,故有物者不可襲而取,有序者可以學而致。是以善文者,必盡心於法以為言,而不敢縱其所欲也。自漢迄隋集傳百三,隻句碎字,珍若球珙。有唐以來,遺文漸夥,而千三百年所盛稱者八家,是外雖名氏在人口耳,尚不翅數十家而已。若存若亡,其巍科膴仕,因乘資力,結集累卷帙盛剞劂者以萬數,世無得而稱焉。彼萬數者豈不心勤沒世乎,乃旋踵化為糞壤。夫八家者,又豈敢必後來之竟莫比並哉。至所謂數十家者,文固不後於恒人,加以德業在當時,藉得留其文於若存若亡之列。噫,何其難耶。然而是八家者,則既千載如生已,士苟有誌斯文,莫不尊之如父師,親之若椒蘭,而並時儕輩,幸得廁名焉,亦複托以不朽,始歎文字之力吹枯噓生,功同造物矣。然吾聞歐陽子為文,脫稿即糊牆壁間,出入塗乙,至不存原文一字。夫歐陽之初稿,其超越尋常,豈顧問哉,而必塗乙至不存一字乃目愜,則知韓、柳、王、蘇、曾之造詣,亦必爾也。昌黎之頌李、杜曰:“流落人間者,泰山一毫芒。”則知古人皆作之多而存之寡也。李、杜集有兩三稿並存者,則知古人雖再三改竄而猶有未定也。《樂山堂文鈔》,曾君受恬之近作,置郵相質並乞序。曾君以楚南之望,仕優而學,不恥下問,其於文也遇題便作,作之良亦多矣。多作則可以待刪,載刪而慎存,又益以善改,若歐陽子之自程者,工力深,風裁峻,澄汰渣滓,菁華秀發,今人何遽不如古人哉。古人敻絕如八家,是固天亶,非人力所幾,然浸淫乎不懈以及之,其必不與前此之萬數者同歸泯沒可知也。故書之以誶曾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