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調度才高撫台運泥土 被參冤抑觀察走津門(2 / 3)

恰好一回土包上齊了船之後,船便開行,卻遇了一陣狂風暴雨,那艙麵的土包,一齊濕透了,慢慢的溶化起來。加之船上搭客,看見船上堆了那許多麻包,不知是些甚麼東西,挖破了看,看見是土,還以為土裏藏著甚麼呢,又要挖進去看,那窟窿便越挖越大;又有些是縫口時候,沒有縫好的,遇了這一陣狂風大雨,便溶化得一齊卸了下來,鬧得滿艙麵都是泥漿。船主恨極了,叫了買辦來罵。買辦告訴他這是蘇州撫台叫運往南京去的,外國人最是勢利,聽說是撫台的東西,他就不敢多說了。一麵叫人洗。那裏禁得黃豆般大的雨點,四麵八方打過來,如何洗得幹淨,隻好由他。等趕到南京時,天色還沒大亮。輪船剛靠了躉船,便有一班挑夫、車夫,與及客棧裏接客的,一齊擁上船來。有個喊的是“挑子要罷”,有個喊的是“車子要罷”,有兩個是“大觀樓啊”、“名利棧啊”,不道一律的聲猶未了,或是仰跌的,或是撲跌的。更有一班挑夫,手裏拿著扁擔扛棒,打在別人身上的;及至爬起來,立腳未定,又是一跌;那站得穩,不至於跌的,被旁邊的人一碰,也跌下去了。登時大亂起來。不上一會功夫,帶得滿艙裏麵都是泥漿。

恰好這一回有一位鬆江提督,附了船來,要到南京見製台的。船到時,便換了行裝衣帽,預備登岸。這裏南京自然也有一班營弁接他的差,無奈到了船上,一個個都跌得頭暈眼花,到官艙裏稟見時,沒有一個不是泥蛋似的。那提督大人便起身上岸。不料出了官艙,一腳踏到外麵,仰麵就是一個跟鬥,把他一半跌在裏麵,一半跌在外麵。嚇得一眾家人,連忙趕來攙扶。誰知一個站腳不穩,恰恰一跌,爬在提督身上,趕忙爬起來時,已被提督大罵不止。一麵起來重新到艙裏去開衣箱換衣服,一根花翎幸而未曾跌斷。更衣既畢,方才出來。這回卻是戰戰兢兢的,低下頭一步一步的捱著走,不敢擺他那昂藏氣概了。那一班在艙外站班的,見他老人家出來,軍營裏的規矩,總是請一個安。誰知這一請安,又跌下了四五個人。那提督也不暇理會,慢慢的一步一步捱到躉船上,又從躉船上捱到碼頭上。這一回幸未隕越,方才上轎而去。

再說船上那些爛泥包兒,一個個多已癟了,用手提一提,便擠出無限泥漿,碼頭上小工都不肯搬。鬧了一會,船上買辦急了,通知了岸上巡防局,派了局勇到船上來彈壓,眾小工無奈,隻得連拖帶拽的,起到躉船上。好好的一座躉船,又變成一隻泥船了。躉船上人急了,隻得又叫人拖到岸上去。偏偏連日大雨不止,鬧得招商局碼頭,泥深沒踝。隻這一下子,便鬧到怨聲載道,以後招商船也不肯裝運了,方才罷休。

且說惠撫台在鎮江耽擱了兩天,遊過金山、焦山、北固山等名勝,便坐了官船,用小火輪拖帶,向蘇州進發。一麵頒出紅諭,定期接印。蘇州那邊,合城文武,自然一體恭迎。在八旗會館備了行轅。撫台接見過僚屬之後,次日便去拜前任撫台,無非說幾句寒暄套話。到了接印那天,新撫台傳諭,因為前任官眷未曾出署,就在行轅接印。舊撫台便委了中軍,齎了撫台印信及旗牌、令箭等,排齊了職事,送至八旗會館。新撫台接印、謝恩、受賀等煩文,不必細表。

且說舊撫台葉伯芬交過印之後,便到新撫台惠錫五處辭行。坐談了一會,伯芬興辭。錫五道:“兄弟有一句臨別贈言的話,不知閣下可肯聽受?”伯芬當他是甚麼好話,連忙應道:“當得領教。”錫五道:“閣下到了新疆那邊,正好多參兩個藩司!”伯芬聽了,不覺目定口呆,漲紅了臉,回答不上來,隻好搭訕著走了。到了動身那天,錫五隻差人拿個片子去送行,伯芬也自覺得無味。這裏錫五卻又專人到京裏去和他兄弟受百商量,羅織了伯芬前任若幹款,買出兩個都老爺參出去。有旨即交惠福查明複奏。他那複奏中,自然又加了些油鹽醬醋在裏麵,葉伯芬便奉旨革職。可憐他萬裏長征的到了新疆,上任不到半年,便碰了這一下子,好不氣惱!卻又無可出氣,隻揀了幾十個屬員,有的沒的,出了些惡毒考語,繕成奏折,倒填日子,奏參出去,以泄其忿。等他交卸去了之後,過了若幹日子,才奉了上諭:“葉某奏參某某等,著照所請,該部知道。”這一個大參案出了來,新疆官場,無不恨如切骨,無奈他已去的遠了,奈何他不得。隻此一端,亦可見葉伯芬的為人了。

且說苟才自從署了巡道之後,因為是個短局,卻還帶著那籌防局、牙厘局的差使。署了兩個多月,新任藩台到了,接過了印。那原任巡道,應該要回本任的了,因為製台要栽培苟才,就委原任巡道去署淮揚道。傳見的時候,便說道:“老兄交卸藩篆下來,極應該就回本任。無奈揚州近日出了一起鹽務訟案,連鹽運司都被他們控到兄弟案下。兄弟意思要委員前去查辦。無奈此時第一要機密,若是委員前去,恐怕他們得了信息,倒查不出個實情來,並且兄弟意中,也沒有第二個能辦事的人,所以奉托辛苦一趟。務請到任之後,暗暗查訪,務得實情,以憑照辦。所有那訟案的公事,回來叫他們點查清楚,送過來就是了。”巡道受了這個米湯,自然是覺得憲恩高厚,憲眷優隆了,奉了公事,便到署任去了。這裏苟才便安安穩穩署他的巡道。此時一班候補道見苟才的署缺變了個長局,便有許多人鑽謀他的籌防局、牙厘局了;製台也覺得說不過去,便委了別人。苟才雖然不高興,然而自己現成抓了印把子,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