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遇惡姑淑媛受苦 設密計觀察謀差(3 / 3)

閑話少提。且說苟才料理過一場喪事之後,又遇了一件意外之事,真是福無重至,禍不單行!你道遇了一件甚麼事?原來京城裏麵有一位都老爺,是南邊人,這年春上,曾經請假回籍省親,在江南一帶,很采了些輿論,察得江南軍政、財政兩項,都腐敗不堪,回京銷假之後,便參了一本,軍政參了十八款,財政參了十二款。奉旨派了欽差,馳驛到江南查辦。欽差到了南京,照例按著所參務員,谘行總督,一律先行撤差、撤任,聽候查辦。苟才恰在先行撤差之列。他自入仕途以來,隻會耍牌子,講應酬,至於這等風險,卻向來沒有經過;這回碰了這件事情,猶如當頭打了個悶雷一般,嚇得他魂不附體!幸而不在看管之列,躲在公館裏,如坐針氈一般,沒了主意。

一連過了三四天,才想起一個人來。你道這人是誰?是一個候補州同,現當著督轅文巡捕的,姓解,號叫芬臣。這個人向來與苟才要好。芬臣是個極活動的人,大凡省裏當著大差的道府大人們,他沒有一個不拉攏的,苟才自然也在拉攏之列。苟才卻因他是個巡捕,樂得親近親近他,四麵消息都可以靈通點。這回卻因芬臣足智多謀,機變百出,而且交遊極廣,托他或有法子好想。定了主意,等到約莫散轅之後,便到芬臣公館裏來,將來意說知。芬臣道:“大人來得正好。卑職正要代某大人去斡旋這件事,就可以順便帶著辦了;但是這裏頭總得要點綴點綴。”苟才道:“這個自然。但不知道要多少?”芬臣道:“他們也是看貨要價的:一,看官價大小;二,看原參的輕重;三,他們也查訪差缺的肥瘠。”苟才道:“如此,一切費心了。”說罷辭去。

從此之後,苟才便一心一意,重托了解芬臣,到底化了幾萬銀子,把個功名保全了。從此和芬巨更成知己。隻是功名雖然保全,差事到底撤了。他一向手筆大,不解理財之法,今番再幹掉了幾萬,雖不至於象從前吃盡當光光景,然而不免有點外強中幹了。所以等到事情平靜以後,苟才便天天和解芬臣在一起,釘著他想法子弄差使。芬臣道:“這個時候最難。合城官經了一番大調動,為日未久,就是那欽差臨行時交了兩個條子,至今也還想不出一個安插之法,這是一層;第二層是最標致、最得寵的五姨太太,前天死了。”苟才驚道:“怎麼外麵一點信息沒有?是幾時死的?”芬臣道:“大人千萬不要提起這件事。老帥就恐怕人家和他舉動起來,所以一概不叫知道。前天過去了,昨天晚上成的殮;在花園裏那竹林子旁邊,蓋一個小房子停放著,也不抬出來,就是恐怕人知的意思。為了此事,他心上正自煩惱,昨天今天,連客也沒會,不要說沒有機會,就是有機會,也碰不進去。”苟才道:“我也不急在一時,不過能夠快點得個差使,麵子上好看點罷了。”又問:“這五姨太太生得怎麼個臉蛋?老帥共有幾房姨太太?何以單單寵他?”芬臣道:“姨太太共是六位。那五姨太太,其實他沒有大不了的姿色,我看也不過情人眼裏出西施罷了;不過有個人情在裏麵。”苟才道:“有甚人情?”芬臣道:“這位五姨太太是現任廣東藩台魯大人送的。那時候老帥做兩廣,魯大人是廣西候補府。自從送了這位姨太太之後,便官運亨通起來,一帆順風,直到此刻地位。”苟才聽了,默默如有所思。閑談一會,便起身告辭。

回到公館,苟太太正在那裏罵媳婦呢,罵道:“你這個小賤人,命帶掃帚星!進門不到一年,先掃死了丈夫,再把公公的差使掃掉了!”剛剛罵到這裏,苟才回來,接口道:“算了罷!這一案南京城裏撤差的,單是道班的也七八個,全案算起來,有三四十人,難道都討了命帶掃帚星的媳婦麼?”苟太太道:“沒有他,我沒得好賴;有了他,我就要賴他!”苟才也不再多說,由他罵去。到了晚上,夫妻兩個,切切私議了一夜。

次日是轅期,苟才照例上轅,卻先找著了芬臣,和他說道:“今日一點鍾,我具了個小東,叫個小船,喝口酒去,你我之外,並不請第三個人。在問柳(酒店名)下船。我也不客氣,不具帖子了。”芬臣聽說,知道他有機密事,點頭答應。到了散轅之後,便回公館,胡亂吃點飯,便坐轎子到問柳去。進得門來,苟才先已在那裏,便起來招呼,一同在後麵下船。把自己帶來的家人留下,道:“你和解老爺的管家,都在這裏伺候罷,不用跟來了。解老爺管家,怕沒吃飯,就在這裏叫飯叫菜請他吃,可別走開。”說罷,挽了芬臣,一同跨上船去。酒菜自有夥食船跟去。苟才吩咐船家,就近點把船放到夫子廟對岸那棵柳樹底下停著。芬臣心中暗想,是何機密大事,要跑到那人走不到的地方去。

正是:要從地僻人稀處,設出神機鬼械謀。未知苟才邀了芬臣,有何秘密事情商量,且待下回再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