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風,刺骨的寒冷,像含著尖刺,一下一下剮蹭暴露的肌膚,疼又不是很疼,卻讓人渾身戰栗。
林錦姝身穿一身白衣喪服,奔跑於瀲方堂的廊橋,垂於身後的發帶被冷風摧殘得左右逃竄。
守門的小斯見狀,迅速將門關上,四人站成一排形成一堵人牆。
“開門。”林錦姝沙啞著聲音開口。
小斯一動不動,個個低頭不讓步。
姍姍來遲的乳娘和侍女,停在林錦姝身側,憋在嘴裏的話要說不說,焦急地不知該如何。
她們隻不過低微的奴隸身份,不好違抗主君的決定,跟在林錦姝身邊十幾年,知道小主子是個什麼性情,也明白此刻情況讓人憂心如焚。
“我不去找父親,更不會出府。隻是他作為父親,能為兒女奮不顧身,那我作為兒女,亦為他盡微不足道之力。”
“我知父親他,待你們極為重要。你們或多或少深受父親施恩相救,解於水火之中,你們敬他是個好官,好主君,甘願投於他底下做事,你們有情有義,對他唯命是從,忠於他。”
“他此前將我們留在林府,獨自一人去大理寺敲登聞鼓,公然對抗郡公府,已然置生死不顧,林府有先皇庇佑,又有當今聖人賜予的特赦牌匾,他早已為我們做了活路。如今,唯有太爺爺出麵,父親或許能夠有一線生機。”
林錦姝的這番話,一字一句說得說得嘶啞又肝腸寸斷,翻湧的痛苦溢於言表。
這些小斯,是馬夫是仆從,亦是林父在都江郡收留的無家可歸之人,他們大多罪籍加身,處處受人指指點點,難以生存,林父收了他們入府為奴,升為良籍。
此前上帝都,林父解散了家中所有奴仆,唯有幾個貼身家奴和誓死追隨的忠仆不願離開,便隨著他們一同入帝都。
其中一個小廝神色動容,主動側身讓開路,抬手作禮,緊接著其他三人也朝林錦姝抬手作禮,懸空的四雙手微微顫抖,卻又那麼堅定。
文安院離瀲方堂不遠,林錦姝讓乳娘等人留在院裏,孤身一人前去。
她自小不曾見過太爺爺,隻知道先皇是他扶持上位,百官以他為首,自卸任以來,一直待在文安院修養身心,從不插手朝堂之事。
長姐之事,大伯已然盡了力,如今她再去求太爺爺,她們家三番五次有難處,又要讓林府為此賣麵子,如何說,都是他們家的不占理。
此次求情,就算無功而返,或適得其反,她一人過去,哪種結果,自有她一個受著,不連累其他人。
文安院門左右兩側,排列的高鬆長青,冷風未撼動那綠的地位,隻因太過高大,呼嘯而過的寒風吹動枝條綠葉,而那筆直寬壯的粗杆,屹立長身,蔑視著這小打小鬧。
院門敞開半邊門,好似悄悄地在等待著窺伺者竊入。
林錦姝沒進去,走到三排石階下,行了禮雙手拖裙擺攤開跪下。
寒涼的小石瞬間透過錦布蹭地衝上頭頂,她忍不住全身寒顫,雞皮疙瘩騰地緊隨冒出。小時候,曾因林母的不喜與疏忽,一歲多的她在冬日生過一場大病,許多人都說活不過那年的冬天,林父心痛不已,奔波四方為她求了幾十名大夫,家底差點掏空,到底是拉了回來。
自那以後,她怕冷怕得很,冬日的風雨雪,稍稍不注意便會要了她半條命。林父能抱她養在身邊,便是她體寒身弱,冬日常常生病,得時時刻刻盯著才安心。
跪了小半個時辰,林錦姝全身透著冰涼,青唇白臉,儼然一副氣息奄奄之態。
“你當真……”林錦婉不知何時過來,蹲在林錦姝麵前,瞧著人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要哭不哭扁著小嘴,撐不過兩秒,欲語淚先流,隨手抹去不爭氣的淚,把自己的一件竹葉青繡花鬥篷給人披著,手爐也塞進林錦姝手裏,哽咽開口,“嗚嗚嗚……小娘怕你……嗚嗚嗚……讓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