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 又看到幾個“大”(2 / 3)

這個報的附屬事業很廣大。它在加拿大有三千方英裏的森林,備造紙的用。有自備的輪船把斬下的木頭運到翁塔利奧省的索羅德(Thorold),利用奈哥拉大瀑布的水力,在自備的造紙廠裏把木料製成報紙,然後用輪船或火車運到芝加哥。我們去參觀該報館的時候,他們先請看一小時的電影,就是表演由森林而木頭,由木頭而報紙的種種製造過程。在那裏麵你可以看到他們所有的森林的廣大,造紙廠的宏偉。(這個影片曾在上海開演過,想上海報界同人也有不少人看過。)

看完電影之後,該館有穿著講究製服的招待員引導你到各部門去參觀。那天我們遇著的招待員剛巧是美國某大學的畢業生。他是一個比較“開明”的青年,畢業未久,還有多少朝氣,被我和保柏漸漸探得他的話語,知道該報館最忌有新思想的青年,凡是比較前進學校畢業的學生,他們決不錄用;比較有一點新思想的青年,他們也避若蛇蠍。

芝加哥除了一個最大的報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屠場,叫做Union Stock Yards。據說這屠場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個。這裏的大量屠殺也是盡量利用機械。最齷齪和最艱苦的工作也多由黑人做。殺起豬來是幾千隻一殺。由黑人繼續不斷地把一隻一隻豬的兩後腿掛起來,由自動機把這個掛著的豬運送到第二處,另有黑人手上拿好一把尖刀向溜過來的豬喉一刺,那隻豬再由自動機向前送,按著次序,去毛的去毛,挖肚的挖肚,肢解的肢解,都是利用著各種的機械,加上極狹窄的分工的人力,不到兩三小時,一隻活潑潑的豬,已可裝好罐頭或用其他方式運上火車了!那個拿著尖刀刺喉的黑朋友,我看他一生恐怕就隻學得那一刺的技能!未刺以前,豬好像自動地溜過來就他;既刺以後,豬又好像自動地溜開他。我覺得在這個屠場裏麵,也用了福特汽車廠裏所用的“皮帶運送”機的“趕快”法,雖則一方麵是把汽車的各部分用機械和極細的分工逐部造成拚好,一方麵卻是把一隻畜生的各部分用相類的法子逐部割開或拆散。這屠場的剝削工人,和有組織的工人團體對於這屠場的抗爭,也是美國勞工運動中時被提及的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這屠場裏看到殺牛,先把巨大的錘在牛腦上猛擊,把牛打昏倒下,然後再進行其他部分的手續。這“打倒”的手續也是用著很迅速的方法,排著隊伍的牛繼續不斷的在一個狹弄似的黑暗中向前跑,跑到一段,旁有一門,在那門口就有個巨錘,把它打昏,從這個門邊跌出來,便立刻有自動機把倒下的牛運走,以備繼續進行其他部分的工作。豬的後腳被掛上時還知道急叫幾聲,像牛的這樣死法,更是死在糊裏糊塗中!

在芝加哥看過了兩“大”,我們便於十三日的下午三點鍾和它告別了。我在臨走前,從旅館的樓上乘電梯下去,準備到帳房間去結帳的時候,開電梯的那個美國人還不知道我就要走,輕聲問我要不要女子!我問他什麼女子,他笑著答說是“良家婦女”(“family girl”)。我雖無意於“欣賞”什麼“良家婦女”,卻因好奇心,問他多少代價,他再笑著答說:“隻要五塊錢”。我說我不想要,因為我立刻就要動身。我下去之後,剛巧保柏來了,我把這段“新聞”告訴他,他搖頭歎息。這在他當然又是一種不勝憤慨的材料。

我們十三日離開了芝加哥後,沿著威斯康辛州(Wisconsin)的東部向北進發,經該州的密爾瓦基(Milwaukee)折而西,穿過該州,至十四日的下午八點鍾才到明尼愛普利斯。這個時候天暗得遲,才近傍晚。保柏原得有介紹信,可住在參加農民運動的同誌的家裏去,並勸我和他一同去住。我這次西遊,對於美國農民運動的調查,原是我此行的程序裏一個重要的項目,能得到機會和參加農民運動的人們接觸,倒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所以便欣然接受了保柏的建議。我現在很愉快地回想著,當時這個機會的確給我很大的益處,因為我藉此能夠碰到美國農民運動的幾個最前進的健將和領袖,由此獲得不少關於這方麵的可貴的材料。

保柏所找的那位同誌是一位女的,名叫麥夏爾(Bertha Marshall),是一個已結婚的青年女子;她雖有了一個孩子,還在繈褓之中,但是她對於農民運動卻非常出力,是美國最前進的農民集團名叫聯合農民同盟(United Farmers League)的健將之一。我們到她的家裏之後,由她殷勤招待,親密得簡直好像是家人姊弟一樣。保柏和她也是第一次見麵,不過有可靠的同誌作懇切的介紹而已,可是因為思想上的共鳴,誌趣上的相應,精神上的融洽,一見麵就那樣親密殷勤,看著令人歆羨感動。我因為是保柏的好友,也承她以同誌看待我。她看見我們兩人長途風塵,麵孔和衣服都蒙著塵土,趕緊到櫥裏拿出雪白的大毛巾,新的香皂,備好熱水,叫我們盥洗一番,再三叫我們不要拘束。洗好了之後,她又忙於留我們同吃晚飯,同時還忙著告訴我們關於農民運動的情形。她那樣精明幹練和熱烈的情緒,一和她接近就完全感覺得到;我簡直不覺得她是一個初見麵的陌生的朋友,卻好像和她相處了好幾年似的!我們同用晚餐的時候,同座的還有三個青年女子,都是熱心於美國的革新運動和農民運動的同誌。我們的談話材料都集中於農民運動的概況。據說關於美國農民的組織,較重要的有所謂莊園協會(Grange),農民組合(Farmers Union),農民假期會(Farmers Holiday Association),聯合農民同盟。莊園協會偏重在改良農業方法。農民組合偏重於提倡合作社事業。農民假期會的工作一向重在設法延請律師和巨商替農民和保險公司及銀行之間任仲裁之責。這兩個組織的性質偏於改良主義。隻有聯合農民同盟是最富於抗戰性的。一九三二年由各地農民組織的代表會議選出全國農民行動委員會(Farmers National Committee For Action),旨在促成各種農業組織的聯合戰線,對於當前的切身問題作積極的鬥爭。她們還談到經濟恐慌尖銳化之後,農民所受到的種種痛苦的事實。有人平常想到美國的青年女子,也許以為不過講究舒適奢華的個人主義的生活,但是聽到這些妙齡女子對於農民問題講得頭頭是道,如數家珍,判斷正確,主張切實而適合於當前的需要,竟使人覺得那樣的認識和思考簡直不像能出自這樣天真爛漫而稚嫩的青年女子的口裏!美國青年心理的轉變,在這種地方也很可以見微知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