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娥冤

作者簡介

關漢卿確鑿的生卒年月現已無從考證,但據史料推斷,他大約生於金末或元太宗時期,即1230年前後,不會早於1210年。卒年大致不會晚於1300年。《錄鬼簿》將關漢卿列於“前輩才人”56人之首。明初賈仲明在《錄鬼簿》悼詞中說,關漢卿“驅梨園領袖,總編修師首,撚雜劇班頭”,可以看出他在元初劇壇上的崇高地位。他被公認為元代最多產的戲劇家。

關漢卿不僅有著超群的文學素養,而且由於他長期活動於勾欄瓦肆之中,具有豐富的舞台經驗。明人臧晉叔在《元曲選序》中指出,關漢卿“躬踐排場,麵傅粉墨,以為我家生活,偶倡優而不辭”。他和當時的一些著名演員也有交往,特別是朱簾秀。另外,他對民間語言和民間藝術也都非常熟悉。這些都為他的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他一生創作了65種雜劇,現存的尚有18種:《竇娥冤》、《救風塵》、《單刀會》、《調風月》、《哭存孝》、《蝴蝶夢》、《金線池》、《謝天香》、《望江亭》、《玉鏡台》、《拜月亭》、《魯齋郎》、《裴度還帶》、《陳母教子》、《西蜀夢》、《五侯宴》、《單鞭奪槊》、《緋衣夢》。其中,以《竇娥冤》和《救風塵》為最優秀的代表。

故事梗概

一、引狼入室

山陽縣城有一戶姓蔡的人家,婆媳兩人都守寡。蔡婆丈夫死的早,身邊隻有一個幼子。蔡婆靠放債生活。她的兒媳婦姓竇,小名端雲。父親竇天章因上京趕考缺少路費,把女兒端雲給蔡婆當了童養媳,借了二十兩白銀上路。端雲來到蔡家,婆婆給她改名竇娥。和丈夫成親後不久,丈夫便病死了,婆媳兩人相依為命。竇娥很孝順,蔡婆把竇娥當親生女兒看待。這一天,蔡婆想起城西開藥鋪的賽盧醫,借了二十兩銀子,期限早到,討了兩次不見還債,她命竇娥在家看門,自己到城西去討。賽盧醫是個草包醫生,醫術很不高明,打著行醫的幌子混飯吃。蔡婆到賽盧醫藥鋪時,賽盧醫正在算賬,見蔡婆來了,不用問也知道來意。他讓蔡婆坐下,盤算著怎樣對付這位債主。他對蔡婆說,他手裏錢不現成,西邊賈村有戶人家,男人在外做買賣,女人生病在家,一連吃過幾十付藥都沒給錢。他要蔡婆跟他一塊兒去討。蔡婆討債心切,便跟賽盧醫上了路。

當時正是元朝時代,因連年打仗,田地荒蕪。雖然已到播種季節,地裏無人耕種,連樹上的葉子也是星星點點。賽盧醫領著蔡婆來到一片沙崗地,沙地上隻有幾棵禿柳樹,前後左右都看不見村莊。賽盧醫忽然大笑起來,說道:“蔡婆子,你真不知好歹!借了你幾兩銀子,便三番五次來討。今天我給你點厲害,叫你知道我賽盧醫不是好惹的!”說著一把將蔡婆按倒在地。他從身上取出條繩子,把蔡婆綁到一棵柳樹上。蔡婆求饒道:“賽盧醫,你饒了我吧!欠我的錢,我不要了。我身上還有幾兩銀子,也全給了你。”“我饒了你,你回到城裏,告我一狀,我還不得坐十年大牢!”賽盧醫說著把繩子這一頭套在蔡婆脖子上。蔡婆高喊“救人”,賽盧醫用力一勒,蔡婆覺得兩眼發黑,便失去了知覺。

這時,從沙崗後邊上來兩個人,一老一少。聽到喊聲,那個年輕的三躥兩跳來到跟前,賽盧醫見來了人,一溜煙似地跑了。

來的這兩個人是一戶無業遊民。父親人稱張老兒,兒子叫張驢兒,今天無意中救了蔡婆。蔡婆蘇醒過來,謝過救命大恩,張驢兒問:“這個大漢為什麼要害你?”蔡婆說:“為了討債。”張驢兒聽蔡婆說討債,又問道:“婆婆家裏都有什麼人?”蔡婆見恩人問話,便如實回答,說家裏隻有婆媳兩個寡婦。張驢兒聽蔡婆說完,暗暗高興。問蔡婆:“我救了你的命,你打算怎樣報答呀?”蔡婆道:“救命大恩,理當重報。恩公隨我去到城裏,自有重謝。”張驢兒說:“不用重謝,把你嫁給我爹,把你的媳婦嫁給我,咱們兩家合成一家就行了。”蔡婆原以為遇到了好人,誰想到救自己的是個流氓無賴。逃出了虎口,又掉進了狼窩。她道:“恩公,你要多少銀錢都可商量,要我婆媳嫁你父子斷然不能!”“什麼?不能?好哇,得了活命,還沒過河就拆橋。賽盧醫的繩子還在這兒,我照舊還勒死你,看你答應不答應!”張驢兒說著就要綁蔡婆。蔡婆高喊:“恩人饒命,容我想想!”蔡婆沒有辦法,隻好領著張驢兒父子先回城再說。

竇娥在家一邊做針線活兒,一邊盼著婆婆回來,想不到婆婆領回兩個野男人。竇娥要多給張驢兒錢,讓他們走,張驢兒不肯。婆婆無奈,隻好暫留張驢兒父子在家幫工幹活。

二、害人害己

張驢兒父子住進蔡婆家,轉眼幾個月過去了。蔡婆就像咽到肚裏兩隻蒼蠅,想吐吐不出,成了一塊心病,身體越來越弱。轉眼秋去冬來,蔡婆躺倒在炕上,一病不起。竇娥伺候在身邊,不離婆婆左右。請醫抓藥的事,隻好讓張驢兒去辦。張驢兒想了一條毒計,想害死蔡婆,霸占竇娥。他去抓藥時,想順便買一些砒霜,怎奈藥鋪不肯賣。張驢兒想:城裏買不到砒霜,到荒村小店準能買到。他跑到鄉下,遇見了賽盧醫。原來賽盧醫沒把蔡婆害死,怕吃官司,挪了地方開藥鋪。張驢兒見是害蔡婆的凶手,心裏有了主意,說道:“醫生,我向你買一味藥。”“什麼藥?”“砒霜。”“砒霜?這是毒藥。你要它幹什麼?”“幹什麼你不用管,有沒有吧?”“沒有!”“沒有?那好,跟我到山陽縣城裏走一趟!你害蔡婆的案子犯了!”賽盧醫想起了這個人是救蔡婆的那個青年,便取出兩包耗子藥給了張驢兒。張驢兒見毒藥到手,撒腿就往回走。賽盧醫怕張驢兒再向衙門告他的狀,便收拾行李,遠走高飛了。

蔡婆吃了幾付草藥,有竇娥調理飲食,病漸漸好轉。這一天,忽然想喝羊肚兒湯,竇娥給了張驢兒幾錢碎銀,讓他去買羊雜碎。買回後,竇娥把羊肚兒洗得幹幹淨淨,做了一碗羊肚兒湯。張驢兒在廚房幫著燒火。湯做好後,乘竇娥轉身去調料,他把耗子藥放進湯碗裏。竇娥端湯來到婆婆跟前,張老兒也來看蔡婆。竇娥將湯碗送到蔡婆手裏,蔡婆用羹匙舀了一口,放到嘴裏咂了咂,覺得不是滋味,說道:“竇娥,本來想喝羊肚兒湯,湯到了嘴邊,又不想喝了。”竇娥回頭看見了張老兒,便把湯給張老兒喝了。張老兒剛喝下去,就覺得肚子疼,喊道:“驢兒快來!”張驢兒急忙跑進上房,見蔡婆端端地坐在炕上,他爹卻躺在地上打滾。張驢兒知道蔡婆沒喝羊肚湯,又氣又惱,嚷道:“爹,你是怎麼了?”工夫不大,張老兒斷了氣。張驢兒哭著說:“爹,你死的我好明白呀!”

蔡婆見張老兒暴死,嚇得渾身打戰。還是竇娥有些膽量,問張驢兒道:“你明白什麼?”“明白什麼?分明是你嫌我爹在你家吃閑飯,羊肚兒湯裏下了毒,把我爹毒死了!”“你胡說!羊肚兒湯是做給我婆婆喝的,做時你一直在跟前,怎說我想害死你爹!”“你別嘴硬,我爹口吐鮮血,躺在地下。他平時無病無災,不吃毒藥,怎麼會死?”竇娥想起剛才做湯時,張驢兒一直在鍋台邊轉悠,莫非是他在湯裏下毒?便道:“張驢兒,羊肚兒湯裏分明是你下了毒!”張驢兒一跳三尺,嚷道:“你胡說!我怎麼能害我親爹?”“你是想害我婆婆!”“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怎麼會去害她?蔡婆婆,我爹的死屍就躺在你屋裏,你看該怎麼辦吧?”張驢兒見辯不過竇娥,又衝蔡婆婆使威。蔡婆婆看著地下躺著的張老兒,戰戰兢兢地說:“張驢兒,老人家已經死了,先去買付好棺材盛殮起來,然後再商量。叫老人家躺在這裏,咱們於心不忍呀!”“你想了結這件事?可以官了,也可以私了。”蔡婆最怕去見官,問道:“私了怎樣呢?”“私了好說,把竇娥嫁給我,我把我爹就入殮埋葬了。”竇娥一聽,勃然大怒:“你休想!”蔡婆看著死屍,恨不得立即把這事平息了,也勸竇娥道:“媳婦,你就答應了吧!”竇娥聽婆婆也這樣說,傷心地哭了:“媽,你也來逼我,我寧肯一頭撞死,也不嫁這個流氓無賴!”張驢兒一捋袖子去拉竇娥:“那好,咱們就官了!”竇娥甩開張驢兒道:“官了就官了,行得正不怕影子歪,難道還怕你不成?”說罷邁步就往外走。蔡婆也顧不得有病了,隨後追了出來,說“竇娥,咱們再商量商量!”“跟一個惡人沒有什麼好商量的!”竇娥回答一聲走出大門,直向山陽縣衙門走去。

三、六月飛雪

山陽縣是楚州首縣,楚州衙門就設在山陽縣城。張驢兒不奔縣衙,直奔州衙。

楚州的州官名叫桃杌,是個貪財的官。常言說:“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張驢兒常年在外闖蕩,懂得這個道理。竇娥先出門,他後邊詐了蔡婆一大筆錢,帶著銀子去告狀。桃杌升了大堂,張驢兒被帶到堂下。桃杌一拍驚堂木,喊道:“下邊跪的你叫什麼名字?有多大冤枉,竟敢上州衙告狀?”張驢兒道:“小人名叫張驢兒,父子以幫工為生。因為救了蔡婆的性命,蔡婆把我父子留在家裏。我爹年老體弱,蔡婆嫌他吃閑飯,湯裏下毒,將我爹活活毒死。現在死屍還躺在她屋裏。求青天大老爺給小民做主。”桃杌問道:“你說蔡婆毒死你父親,有什麼作憑證?”“我爹口吐鮮血死的,不是下毒怎會吐血?再說,不是蔡婆害死的,她怎肯給了我許多銀子?”桃杌聽見銀子,眼也瞪圓了:“可有證據?”張驢兒從懷裏掏出二十兩一錠的大元寶,一共四錠,白花花地放在桃杌麵前,輕聲說道:“老爺,這是給你的,要證據我再拿來。”桃杌見了銀子,眉開眼笑,喊道:“去帶被告!”兩個衙役把蔡婆和竇娥帶到了州衙大堂。桃杌將驚堂木拍得震天響:“大膽的刁婦,你們是怎樣毒死張驢兒父親的?從實招來!”蔡婆早嚇得魂飛魄散,竇娥也覺得膽戰心驚:“回稟大老爺,小婦人婆媳並沒有毒死張驢兒父親,他父親是張驢兒毒死的。”“胡說!”桃杌又一拍驚堂木:“大概你就是竇娥,人不大,膽子不小,竟敢信口開河。世上哪有兒子毒死老子的?”“大老爺容稟,是張驢兒想毒死我婆婆,在羊肚兒湯中下了藥,他父親誤喝了羊肚兒湯,中毒身亡。”“你說張驢兒下毒有何憑證?是你親眼看見?”“沒有。”“既沒有親眼看見,竟敢血口噴人,實實在在是個刁婦!人是賤蟲不打不招,給我打!”衙役抽出一條刑杖,在竇娥的臀上腿上亂打一通,隻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浸透了衣衫。竇娥哪裏吃過這樣的苦頭,不到片刻工夫,就疼得閉了氣,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蔡婆見竇娥昏死過去,大哭道:“媳婦!”桃杌吩咐道:“冷水澆醒!”一個衙役端來一盆涼水,向竇娥頭上潑去。竇娥一激靈,醒了過來。桃杌又一拍驚堂木:“說,是不是你下毒害死了張老兒?”竇娥有氣無力地說:“不……不是,是張驢兒下的毒。”桃杌大怒:“還敢嘴硬,再給我打!”衙役抄起刑杖又是一頓痛打。竇娥已經渾身是傷,傷上加刑,越發疼痛難忍,又昏了過去。這樣打昏了噴醒,噴醒又用刑,竇娥依然不肯招認。桃杌見竇娥十分嘴硬,看蔡婆嚇得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忽然有了主意,大喊一聲:“帶蔡婆!”兩個衙役像鷹抓小雞似地把蔡婆揪過來。桃杌喝道:“蔡婆,家有數口,主事一人。你是當家人,竇娥謀害張老兒,定是你的主意。她不說你說,說了饒你不死!”蔡婆連連叩頭說:“青天大老爺,我真不知道毒死張老兒的事呀!”桃杌喊:“你也想受刑,看你上了年紀不用重刑。來人,把她拶起來!”一個衙役拿來了拶子。拶子是古代一種刑具,用六塊小竹片排在一起,上邊交錯著穿四根麻繩。用刑時,讓受刑人雙手合掌,將竹片夾在指縫中間,兩人用力拉繩,竹片夾著手指,越夾越緊。十指連心,受刑人很難頂的住。今天,衙役將拶子套在蔡婆手指上,兩個衙役拉住繩子,還沒用力拉,蔡婆就高喊:“老爺饒命吧!”桃杌道:“想不受刑,就招供。是不是你的主謀,命你媳婦下毒害死張驢兒父親?”“老婦人冤枉!”桃杌大喊:“用刑!”兩個衙役一用力,蔡婆疼得頭上滴下了黃豆大的汗珠,嘴裏閉了氣。桃杌喊:“鬆刑!”兩個衙役一鬆繩子,蔡婆也緩了過來。“蔡婆,說!你是不是下毒的主謀?”“我,我……不是……”“再用刑!”兩個衙役又要用力拉繩子,竇娥見婆婆手指被夾出血來,心如刀割。急忙爬上前去說:“不要用刑,我招!”桃杌問:“怎麼,你招?”“是我看張驢兒父親在家吃閑飯,湯中下毒,把他毒死的。”蔡婆聽竇娥屈招,大哭道:“媳婦,你不能屈招呀!”桃杌喊:“你不讓她說,你說!”竇娥一咬牙說:“我已經說了,毒死張驢兒父親與我婆婆無關,全是我一人所為。”桃杌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