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W取下鼻子,下頜,翻起褐色的麵罩,把黑色的頭發洗出原來帶幾縷銀絲的棕色。
他衝了個澡,水很燙,把他扮演的那個人從自己身上洗了下去。那是他的角色。
用毛巾擦頭發時,他聽到新聞在重播,正在討論雷諾·薩拉德和他對洛杉磯婦女所做的一切壞事。可是洗澡前他已經把錄像機關上了。
有個竊賊正坐在他屋裏看電視,他從冰箱裏拿了一瓶啤酒喝。D.W進去時,他正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視屏幕,一把袖珍手槍正對著D.W的胯下。
“不用煩勞你告訴我,兄弟——我知道這樓裏有警報係統。”
那人戴著副眼鏡,一臉又短又硬的絡腮胡。牙齒大而稀,極不整齊,眉毛像要連在一塊了似的,長著一臉粉刺,毛孔粗大油亮。他看起來剛從垃圾場裏好不容易揀了身衣服,一臉得意之色。
“你……你要幹什麼?”D.W沒有了警衛,也退出了角色。他身上還在滴水,赤裸的身體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坐下,”竊賊說,“看看新聞,兄弟,今晚外麵到處都是謀殺者。在這兒,你可是安全得很。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D.W坐在槍指著的地方。
“真他媽好極了。”竊賊輕笑了一聲,仍然一副聊天的樣子。他指著重播的那個殺人狂。“這次他死定了。他強奸她們,又碎屍,殺害她們,每個人都想弄明白這是為什麼。”
盡管赤身裸體,渾身濕漉漉的,又沒有合適的武器,D.W覺得應該毫不畏懼。雖然感到驚駭,但在城市住久了,他還是有一定承受力的。在危機麵前要保持冷靜。“我的錢並不多。但在有錢的地方你還是很受歡迎的。我不想——”
“你能放鬆點兒嗎?”D.W受到了控製。“讓我說一分鍾。來一杯啤酒怎麼樣子。”
D.W腦子裏湧現出千百萬種回答方法。“不要。”
“好吧,那就閉上嘴巴,不要打斷我。真該死。”屏幕上,那個殺人狂正怒視著他的指控人。“喂,我喜歡他狠狠瞪人的樣子。”
“我已經看過了。”
露絲·安·福勒的母親出來了,悲傷不堪。很熟悉的特寫鏡頭。D.W想,雷諾·薩拉紮是不是想看看在他自己臀部塞個釘鑿會是什麼樣子。
“哦,你知道了,嗯?”
“知道什麼?”
“那是在演戲!是惡魔讓他那樣做的!停,仔細看看,是外界影響他那樣做的!色情表演,手槍,巴德·萊特和德克薩斯州的連串大屠殺讓他這樣做的。可憐的公子哥兒,他隻是個憲法的受害者,對吧?”
錄像放完時,竊賊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D.W猝不及防。他當時正用桌前的小毯子接溢出來的啤酒和泡沫,那竊賊正好壓在他臉上,一隻手按住他,另一隻手拿槍對著他。D.W渾身發抖。竊賊摸著他的下巴——動作很輕柔——D.W張開了嘴。他的嘴一直張開著,感覺到那把槍正頂著他的上齶。
“我來給你上—課吧,朋友,”這人儼然一副大學老師的口氣,“要想真正知道是咋回事,就得動真格兒的。”他把頭歪向滿是雪花點的電視。“他們根本不知道,那些都是臭狗屎。我卻知道。我一眼就能看透你,兄弟。你害怕了?是的話就點點頭。”
槍把他的嘴塞嚴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要死了?那也好。聽著:我已經拿了你包裏的錢。也從你廚房裏假裝放花生油的罐子裏拿了現金。怎麼,想那樣耍我?永遠也不要給一個瘋了的人任何好處。他會自己拿走想要的東西。不要討價還價。你注意聽了嗎?嚇壞的人總想討價還價。你還很害怕嗎?”
他拉動了槍栓。D.W感到一股冷氣直抵脊梁骨。他滿身是汗。
“嗯,好。聽著:那個叫雷諾·薩拉紮的人,就是他們說的殺人狂,知道我怎麼想嗎?我認為這次審判會定他死罪的。把他投進監獄,重押起來,這樣每個人都會鬆一口氣。警察將會得到提升,法庭將重新選舉,每個人都會很開心,對吧?我說得對吧?回答我,不然就讓你死。”
這可不是演戲。D.W點點頭。
“好。”
竊賊猛拉了一下扳機,從D.W身上跳起來。槍沒有響。D.W嘴裏仍有金屬的味道,還有它撞在牙齒上的感覺和眼前明亮的光,這時他的心在猛烈地撞擊著胸膛。他慘叫著,在沙發上痙攣般地翻滾……直到最後意識到他還活著。
竊賊又拉動了槍栓。“好了,好了,安靜下來,這隻是個小小的把戲,明白嗎?隔壁的人以為這是真的,所以沒送你上西天。人們看的電視太多了,總以為自己是個英雄,你說是吧?”
D.W已是嚇得魂不附體,舌頭僵硬,嘴巴幹得像口枯井。他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話來。“你到底想要我什麼東西?”
“我什麼都不想要,兄弟。我愛你。我需要你。你為我做的一切——都一錢不值。我隻想當麵對你說聲謝謝。”他狠狠地當胸給了D.W一拳,然後來到他身後。
在沙發後麵,他俯身緊靠著D.W,用槍口玩弄著他的耳垂。他低語著,聲音像幽靈在呼朋引伴。
“那好,就聽我說:你現在已經被搞得精疲力竭了,我要你再去衝個澡,怎麼樣?你去洗澡,我再喝一瓶啤酒,這就是除了錢之外我最想要的。等你出來時,我會把錄像帶倒回去。一切就像我從沒來過一樣,行嗎?”
知道他緊接著就會開槍,D.W閉上了眼睛。他想哭,可是哭不出來。這家夥在屋裏時,他竟然連雷諾·薩拉紮都裝不出來。
“永遠記住:我愛你,兄弟。誰是你的同夥,嗯?但這個很重要:要了解一件事,你就必須去做它。其餘的都是臭狗屎和雜耍。去洗澡吧。”
衝過澡,精神恢複後,D.W輕手輕腳地走進客廳。他把錄像帶又重放了一遍,看到一個接一個的評論員嚴肅地談到殺人狂和他對洛杉磯婦女所做的一切壞事。
D.W的錄像帶需要好好剪輯一下。
雷諾·薩拉紮已成為舊聞了。等待他的隻是確鑿的定罪和毫無異義的審判。特雷西·惠特摩爾打算寫一本平裝書,可怖的封麵特別印有雷諾的肋。
電視上的那個家夥讓公眾感到一陣緊張之後,那個殺人狂再也沒有出現過。D.W那天夜裏的不速之客早就把他給暗殺了。
誰是你的同夥?
D.W穿上浴衣,簡單地煮了壺白蘭地咖啡。這時,他可以吸一支哈瓦那雪茄,這種煙他一年隻許自己抽六支。在他這座防範嚴密的大樓高大的窗戶外,洛杉磯的人們有的在看電視,有的在其它正常的生活追求中遭到了謀殺。
他重放了一遍錄像帶,像學生篩選資料一樣地看。他給每個新聞主持人和出現的人物都作了評估。
不,太簡單了,他想。之後,他拿過一個電話號碼本,隨便找了個人名和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