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殺人犯的舉止一直很得體。

“那麼,雷諾……你還是個孩子時,你母親虐待過你,是嗎?打過你?讓你穿裙子?”

我為什麼恨女人。天知道。

“你堅持認為自己沒做錯什麼,沒有傷害任何人,是嗎,雷諾?”

每一次提問都要親切地稱呼他的名字,顯然是“你不再打你妻子了是嗎”這樣蹩腳的圈套。天,竟然是這樣的新手!

“惠特摩爾女士。”他有意拉長“士”那個音。拍攝在進行著,四分之三英寸寬的質量最好的膠片轉了一圈又一圈,不放過每一樣東西。“你是想要幫助媒介讓我對沒做過的事認罪嗎?”

這一下子難住她了。

“那麼,你對被捕入獄怎麼想,如果你是……無辜的話?”

現在不叫名字了。她在說“無辜”前有一個小小的停頓。她不相信雷諾·薩拉紮是無辜的,隻是為了給自己時間調整一下並讓觀眾有所得。

“不是十三個。”他說。非常狡猾的回答。

“你說什麼?”

“隻是十一個。不是十三個。這是個錯誤。你知道,十三是個很棒的數字。”

就像是提前安排好的,她急切地問為什麼。他告訴了她。從那一刻開始,他在談話中占據了主動權。他操縱著她就像是匪徒流氓在貧民區放火一樣。沒過幾分鍾,她就渾身燥熱,不敢直對他的眼睛了。

“誰是你的同夥?撒旦就是你的同夥。”他幾乎忘了在說“撒旦”時要提高音調。“撒旦就是你哥們兒。”

D.W定定地看著鏡頭。它並沒有從他身上移開。

停拍。

在法官會議桌旁,坐著大法官弗朗西絲·麥克拉那罕,律師魯珀特,加德納·科芬和他的一個老朋友,愛德華·特魯克斯,D.W親切地叫他愛默拉德·埃德。戴著沉重的鐵鏈和手銬,D.W被四個全副武裝、牽著警犬的衛兵護衛著。

“你真的不要一個人留下來陪你嗎,尊貴的大法官?”這是那位代理檢察官,一雙晶亮的眼睛,像閃閃發光的玻璃球一樣,是他那天夜裏用電棍擊中了D.W。他不讚成這次糟糕的審判。

“我認為如果犯人做了什麼不適當的事情,這些人應該能夠對付了他。”弗朗西絲法官說。檢察官一走,D.W就說:“那個狗娘養的用電棍打在我肚子上。”

大法官麵無表情地繼續說:“他對你說話了嗎?”

“說了,他說:‘我一直在等著你,你這個下流的強奸犯,我要廢了你。’然後他就打我,打了兩次。”D.W直盯著法官。“讓他閉上他的臭嘴,我是指現在。”

愛默拉德·埃德說話了:“我的當事人本不應該受到身體上的虐待。這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我認為現在應該討論一下額外賠償的問題。”

沒有人應該受到蔑視,於是埃德幫D.W解了圍,並給他拿了杯水。

“D.W,我能說什麼呢?我感到很抱歉。”弗朗西絲皺著眉頭。

D.W不屑地揮了一下手。“以後不要再這樣就行了。我們繼續吧。”

“陪審團不公正的裁決讓你達到了你想要的高度興奮。”科芬說。他四十歲左右,看起來像給剃須香水做廣告的畢業生。“是該狠狠心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了。”

“你要是成為死刑執行官之後尤其應該這樣,”魯珀特律師說,“你會在法庭上一舉取得將這個殺人狂置於死地的輝煌。”

科芬這種很受媒介歡迎的形象是他被雇用的真正原因,這一點無須有人提醒魯珀特。

“或許一些追星族會支持我們?”愛默拉德·埃德又陷入了深思。

“要是他們向原來受害地區的某個可憐的蠢貨脫帽致意就太好了。”科芬點燃一支小雪茄,這是他的許多怪異特征之一。“或許是布萊克伍德大道。你看到法庭上那位夫人了嗎?”麥克拉那罕法官點了點頭。福勒夫人曾是一位名演員,而且充滿了深切的同情心,能表現出父母親巨大的痛苦,因而得過埃米金像獎。他們請她參加演出沒花一分錢。在所有的頻道上,在所有的插播節目的空檔,D.W獰笑的嘴臉幾乎是讓那些精心剪輯的特寫鏡頭擠出來的,上麵全都是那張發紅的哭泣的臉龐。

“我們應該把這些化為有利的條件。”魯珀特說。

“魯珀特,不用依靠那些追星族,我們就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形成公眾輿論。”麥克拉那罕法官說。

“除非為了利用新聞優勢,那些追星族能為我們提供最後一點便利。”這是D.W第一次發表意見。

“我們不是為了去利用人們的生活。”法官說這話時他們都轉過臉去看她,他們明白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可商量的餘地了。

愛默拉德·埃德很快就解除了緊張的氣氛。“另外,D.W的角色很明確地禁止他去任意發揮。”他清楚地記得整個對話,他是個銀行家,但他還有一種嗜血的本能,這足以讓一頭虎鯊在他麵前相形見絀。“不用再加人了。D.W是主演。”

“隻是一個想法而已。”科芬在為自己辯護。他忘了是埃德首先提出來利用那些追星族的。

埃德簡直是個天才。

麥克拉那罕法官威嚴地站起來。“這樣吧,各位。我們將組成一個新的陪審團,挑出一個首選名單。”參與頭兩次失敗的審判的陪審員被精心挑選出來破壞這次審判,並且他們像是對電視著了迷的傻瓜一樣。“第三次,我們不要那麼引人注目的人。所以,D.W,這回你的案子應該得到比較滿意的解決,估計應該在——”

“就算是六個月吧。”科芬說。魯珀特點頭表示同意。這時間足以讓這出判決戲顯得嚴肅認真。

大法官分別對原告和被告律師說:“收起你們的筆記。我們來好好表演一番。”

“是,女士。”魯珀特愉快地說。他收起桌上的鐵鏈,並把它們整理好。“這次得讓觀眾離你遠點。”他對D.W說。

“那個檢察官怎麼辦?”D.W可以事後和愛默拉德·埃德商量一下,看下次有哪些東西可供他們用。

麥克拉那罕法官點點頭。“D.W走後,把那個檢察官叫來。要是他再打我的犯人,我就讓他嚐嚐槍子兒的味道。”

“那家夥會很樂意的。”科芬說。

D.W笑了,他自覺地把手伸進等著他的手銬裏。他是個有經驗的演員。

當晚,他在新聞上看到了自己,不過是早間重播的。他把每一次演播都錄進盒式錄像帶裏。他斜眼瞧著自己的特寫鏡頭,腦子裏都是露絲·安·福勒母親的眼淚,然後安慰自己他是世界的正義力量。

在煙霧籠罩的破敗的洛杉磯城的某處,那個真正的殺人狂可能正趴在一個垃圾場裏,被槍彈打得渾身開花,命歸西天,幽魂四散。或者精神分裂,正在北方某個偏遠的地方采蘑菇。

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洛杉磯的電視觀眾有了安全感,因為這個專門襲擊白人婦女的凶殘的殺人狂已經被抓獲了。重要的是他們相信警察和司法機構真正為了人民的利益服務。殺人狂被關押起來了,知道了這個,他們就能在夜裏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