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 餘 音
第3日日中,偉到清的家裏。清一見偉,就含起淚說,
“瑀哥已死了!”
“已死了?”
偉大駭地問。清答,
“前前夜,用鴉片自殺的!”
“自殺的?”
偉幾乎疑作夢中。清低聲答,
“血已吐的很厲害,還要自殺!”
偉氣喘,兩人呆立著。五分鍾,偉說,
“我接到你的信,立刻動身,我以為總能和他訣別幾句話,誰知死的這樣快!現在隻好去見他變樣的臉孔了!”
清說,
“而且已經葬了,和他的妻合葬的。你來所走過的那條嶺的這邊山腳,你沒有看見一壙很大的新墳麼?就是他們倆人長眠之所。”
“急急忙忙的走來,誰留心看新墳。唉!想一見朋友的麵,竟不可能!現在隻好去拜謁他倆的墓。”
“先吃了飯。”
“不,先去看一看他倆的墓。”
於是兩位青年,就低頭,向著村北小山走去。
路裏,清又將他的妻的死的大概,重新報告了一些。接著,又說到他,
“倆人都太激烈。我是料到他的死,但沒有說完最後的話。”
偉接著說,
“在被壓迫於現代的精神和物質的兩重苦痛之下,加之像他這樣的激烈,奔放,又有過份的感受性的人,自殺實在是一回注定的事。否則隻有,——,此外別無路可走!”
偉沒有說清楚,清問,
“否則隻有什麼呢?”
“ !”偉苦笑一笑,著重地說,
“隻有殺人!”
停一忽又說,
“他為什麼不去殺人!以他的這副精神,熱血,一定能成就一些鐵血犧牲的功績!”
“他的妻的死耗,實在震破他的耳朵!竟使他逃避都來不及!”
兩人靜默了一息,清說,
“我對他的死應當負幾分責任。”
“為什麼?”
偉抬頭向清,清含淚答,
“他自殺的鴉片,是我買來送他的。竟由我的手送他致死的禮物,我非常苦痛!”
“那麼他妻的自殺的線是誰送給她的呢?”
很快的停一息說,
“你又發癡,要自殺,會沒有方法麼?”
兩人又默然。
他們走近這黃色新墳約小半裏。清說,
“前麵那株大楓樹的左邊,那座大墓就是。在那墓內是臥著我們的好友和他的妻兩人。”
“好,”偉說,“我也不願再走近去!”
一轉,又說,
“不,還是到他倆的墓邊去繞一周罷。”
清向他做笑的看了一眼,似說,
“你直衝的人,現在也會轉起圓圈來。”
偉向他問,
“什麼?”
清卻又沒有直說,隻說,
“是的,我們到他倆的墓邊去繞一周。”
兩人依仍走。偉說,
“我們未滿青年期的人,竟將好友的夫妻的墓,來作憑吊,真是稀奇的事!”
兩人走到了新墳,又默默地在墓周繞走了兩圈。墓很大,周圍約八十步,頂圓,竟似一座小丘。
兩人就坐在墓邊的一株老楓樹下,偉說,
“你想起那天上海他罵我們的一番話麼?”
“想起的,”清答,“罵的很對呢!我們的生活,實在太庸俗了!”
“所以,我們應該將我們這種社會化的生活,根本改變一下才是。”
“我也這樣想,”清語句慢慢的,“我們應以他倆的死為紀元。開始我們新的有力的生活。”
“我已打定了主意。”
偉說,清問,
“怎樣呢?”
“上海的職辭了。迷戀都市有什麼意思?家鄉的人們,囑我去辦家鄉的小學,我已承受。同時,我想和鄉村的農民攜手,做點鄉村的理想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