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一邊哭,一邊喊,頓著兩腳。而瑀是永遠不再醒來了!
瑀和和伯也急忙跑來,帶著他們失色的臉!接著,他們也放聲大哭了!
怎樣悲傷的房內的一團的哭聲,陽光一時都為它陰沉。
幾位鄰舍也跑來,他們滴著淚,互相悲哀的說,
“一定鴉片吃的過多了!一定鴉片吃的過多了!”
“鴉片,時候大概是在半夜。”
“沒有辦法了!指甲也黑,胸膛也冰一樣!”
“究竟為了什麼呢?到家還不過三天?”
“他咳嗽的難過,他想咳嗽好,就整塊地吞下去了!”
“可憐的人,他很好,竟這樣的死!”
“沒有法子,不能救了!”
“……”
“……”
死屍的形狀是這樣,他平直的展臥在床上,頭微微向右,臉色變黑,微含愁思,兩眼閉著,口略開,齒亦黑。兩手寬鬆的放著指。腹稍膨脹,兩腿直,赤腳。
但悲哀,苦痛,在於老母的號哭,弱弟的涕淚,旁人們的紅眼睛與酸鼻。
這樣過了的一點鍾。老婦人已哭的氣息奄奄,瑀也哭的暈去。旁人們再三勸慰,於是母親摟著瑀說,神經昏亂地,
“兒呀,瑀,你不要哭!你為什麼哭他?他是短命的。我早知道他是要短命。回家的當夜,他說的話全是短命的話!瑀呀,你不要哭!不要再哭壞了你!這個短命的隨他去!我也不葬他了!隨他的屍去爛!他這三天來,時時刻刻顛倒,發昏!口口聲聲說做人沒有意味!他現在是有意味了,讓他的屍給狗吃!瑀,你不要哭!你再哭壞了,叫我怎樣活呢?我還有你,我不心痛!你這個狠心短命的哥哥,他有這樣的一副硬心腸,會拋了我和你去,隨他去好了!你不要哭!你為什麼哭他?昨天可以不要尋他回來,尋他回來做什麼?正可以使他倒路屍死!給狼吃了就完!我真錯了!兒呀!你不要哭!……”
一邊,和伯和幾位鄰人,就籌備他的後事。
消息倏忽地傳遍了一村,於是清眼紅的跑來!
清一見他的屍,——20年的朋友,一旦由病又自殺,他不覺放聲號哭了一頓。但轉想,他的死是無可避免的,像他這個環境。
一邊,清又回到家裏,向他父親拿了50元錢,預備給他的故友築一座浩大的墓。
下午,消息傳到了謝家,於是他嶽父派人到瑀的母親的麵前來說,——兩個短命的偏見的人應當合葬。他們生前的臉是各視一方,死後應給他們在一塊。而且他們的心是永遠結聯著,關照著,在同一種意義之下死的。
清慫恿著,瑀的母親也就同意。
地點就在埠頭過來的小山的這邊的山腳,一塊大草地上。葬的時候就在下午四時。因為兩家都不願這死多留一刻鍾在家內。
喪事完全預備好,幾乎是清一手包辦。這位老婦人也身體發熱,臥倒床上。但當瑀的棺放在門口的時候,她又出來大哭了一頓,幾乎哭的死去。兩位鄰婦在旁慰勸著。
瑀睡在棺內十分恬靜。他的衣褲穿的很整齊,幾乎一生少有的整齊。身上一條紅被蓋著,從眉到腳。清更在他頭邊放兩疊書,湊一種說不出的幽雅。
四時,瑀和他的妻就舉行合葬儀式。在那村北山腳的草地上有十數位泥水匠掘著地。她的棺先到。他的棺後到一刻,清和瑀兩人送著,兩人倒沒有哭,於是兩口棺就同時從鑼聲中被放在這個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