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惡魔伏誅(3 / 3)

“就在朱強死亡之後。朱強是馬隊送到看守所之中的,所以在出事兒的第一時間,看守所方麵也是通知的馬隊。那個時候看守所的人已經基本確定了朱強的死亡,所以馬隊便帶著我一起趕了過去,當我們趕到的時候,看守所已經是亂作一團了。”

“這能理解,畢竟那時候朱強是僅剩的犯罪嫌疑人,他突然死亡,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蘇沫示意徐睿接著說。

“所以我就來了個渾水摸魚。”徐睿笑笑說道,“我們趕到看守所的時候,馬隊因為著急弄清楚狀況,所以直接朝著那間拘押室走了過去,而我就是抓住了那個空當,直接去了監控室。”

“我想看守所的人應該很清楚,你並沒有權力調取監控!”蘇沫繼續反駁著。

“我的確是沒有權力調取監控,但蘇隊不要忘了我是過來勘檢的法醫,我隻需要跟監控室的人說,想要觀察一下朱強臨死之前有什麼異常反應就行,他們不能拒絕我這個要求!”

5

對於案情了解得越是深入,我就越是覺得徐睿可怕,他的犯罪手段不同於以往犯案的那些凶手,他似乎能夠將所有東西都給利用起來。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受害者,抑或是環境和設施,所有的東西都能成為他犯罪的助力,從而將一切不穩定的因素把握在一個可控的範圍之內。

這一點,是我以前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在想著這些東西的時候,我的身心也在被一陣陣的後怕情緒所包圍著,我在想如果徐睿沒有主動投案,那我們是不是能夠找到充足的證據鏈對他實施抓捕呢?

答案,或許是否定的!這是我極其不願意承認的一點,可這就是事實,因為他設計的這個局實在是太過高明了,遠不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能夠做到的,也給我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監控室裏麵,當時有幾個人?”蘇沫繼續著審訊似的提問。

“一個。”徐睿說,“監控室通常並不需要配備太多的警力,況且當時朱強已經死了,大多數人都已經亂作了一團。而且你們都知道,關押在看守所裏麵的有幾個好鳥兒,他們巴不得出亂子。所以就需要分散警力去維持秩序,種種的因素結合到一起,就促成了我偷偷換掉監控錄像的有利條件。”

“監控室裏如果隻有一人的話,換掉監控錄像對於你來說的確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但讓我疑惑的是,錄像帶你能夠換掉,那麼上麵顯示的時間你怎麼換?”蘇沫繼續問,“難道你真有把握保證錄製的監控錄像和看守所裏麵的時間能達到一致,或者說你能夠控製馬隊他們將朱強收押到看守所的時間?”

“不能!”徐睿很直接地搖了搖頭,“在我的計劃當中,幾乎所有的環節都是可控的,唯獨這一點我做不到,畢竟什麼都可能對人出現欺騙,唯獨時間不能,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一點。”

“那你是怎麼做到不被察覺的?”

“賭!”

“賭?”蘇沫愣了一下。

“對,就是賭!”徐睿解釋道,“其實在偽造監控錄像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已經從王群那裏得知了朱強的存在,所以會即刻對他實施抓捕。而根據司法流程,通常犯罪嫌疑人被拘捕之後,都是會帶回來進行審訊的,隻有具備了證實其犯罪的證據鏈之後,才會從局裏麵轉到看守所裏麵去。”

“是的,我想這也是你最頭疼的問題,因為你雖然能確定朱強一定會被拘押到看守所,但並不能把握準確的時間,那你到底是怎麼賭中的?”這次換成馬磊追問道。

“當時,我的確是犯了難,因為時間這東西你算計也沒用,它是不會騙人的。但是當我將這起案子從頭兒捋了一遍之後,我知道了入手點。”

“什麼?”

“結案!”徐睿眼中透著一種冒險的光芒,抿抿嘴說道,“這起案子轟動性如此之大,所以結案之後部裏是一定會通知各省廳的,事實也的確如此,白局長還專門召開了慶功會。但是,朱強是在結案之後抓捕歸案的,所以我斷定局裏是不會對他進行突擊審訊的,而是會先將他收押起來,等到熱度冷卻之後再進行審問。”

“你怎麼能斷定會是這樣的結果?”雷大炮這個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嘴。

“因為維穩!”徐睿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道,“朱強是本案中十分重要的嫌疑人之一,如果結案之後再對他審訊,一旦傳出去就等同於告訴世人,局裏沒有按照章程辦事,結案是有待商榷的。當然,這些事情隻要是低調進行,老百姓們是不會知道的,可誰又能保證不會傳到其他同事的耳朵裏,那樣一來可就鬧出天大的笑話了。犯罪嫌疑人沒有抓捕歸案,也就意味著案子並沒有審查清楚,可饒是如此局裏還是做出了結案的決定,那在其他同僚們看來,不過是單純的邀功罷了。如此一來,這起案子不僅不會被通報表揚,我們局甚至於省廳都會被通報批評,到時候可就不光是在整個公安係統內丟臉那麼簡單了。一旦深究起來的話,這就是重大的瀆職罪,那樣的後果就是所有主管這起案件的負責人,都要接受審查,搞不好有些人的烏紗帽也就保不住了。所以,我可以肯定你們在將朱強抓捕之後,會第一時間送到看守所裏麵去。”

這個問題是雷大炮問的,而且徐睿的回答是那麼不留情麵,這讓雷大炮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了起來,不過他並沒有就此發作問責於徐睿。他隻是長歎了一口氣,頗為無奈地說道:“我可以以我的人格來保證,我之所以同意對朱強進行暫緩審訊,完全是出於對這起案件的影響所考量的。這麼大的一起案件,死了這麼多的人,全城的老百姓都在看著我們,好不容易順利結案安撫了人心,我是絕對不允許恐慌再度蔓延的。”說完,雷大炮眼中透出了一些失落,“至於其他的主管領導是怎麼想的,我不會去揣度,不過我相信他們跟我一樣,做出這樣的決定都是從大局來考慮的。”

“我相信雷局!”其實不光是徐睿,在我的心裏也不會對雷大炮這番話產生絲毫的質疑,我在他手下衝鋒陷陣三年了,深深了解他的為人,具備真正剛直不阿的品性。

“你繼續說吧……”雷大炮轉過了身。

“當得知你們結案之後,我在偽造監控錄像的時候就賭了一把,將時間調整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同時我也告知了朱強,讓他想盡一切辦法跟馬隊他們周旋到下午。或許是幸運女神眷顧我吧,總之這一把我賭贏了,朱強被收押的時間就是第二天下午。雖然時間上有著一些出入,不過足以糊弄過去了。畢竟,監控室裏麵的人的注意力都在監控畫麵中,沒有人會去注意時間!”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你將一切都算計到了這種地步,沒有道理會輸在這個環節。”我感歎了一句。

“朱強已經死了,本著低調處理的原則,所以屍體直接被送到了火葬場。當我從看守所得知了那一切的時候,我跟蘇隊一起趕了過去,並且在那裏遭遇了至今想起依然令人感覺後怕的詭異景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當時你就在火葬場裏麵吧?”雖然我在宿舍的經曆,以及解剖室裏麵的頭皮不翼而飛徐睿給不出解釋,但我相信火葬場的一切絕對是他搞出來的。

果不其然,我的話剛落下,徐睿就點了點頭:“火葬場之中的一切的確是我搞出來的,因為我不想讓你去查看朱強的屍體,那很可能讓你找到朱強致死的原因。”

“以你的心思,完全可以采用其他的方式,但為什麼要來嚇唬我們呢?”這是我想不通的一點。

“很簡單!”徐睿看了我一眼說道,“其實從我們接觸這個案子開始,峰哥你就跟我說一直在遭遇看似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而且我也一直在營造這種氛圍,索性就又炮製了一場。”

“這麼說,朱強嘴裏的頭發也是你塞進去的了?”

“是的!”

“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讓殮屍房突然刮起一陣風的,還有那些頭發,是怎麼從地上爬到牆上麵去的?”這些問題始終都在困擾著我,所以我必須要弄清楚。聽到徐睿剛才這樣說,我隱約明白了那些頭發遊動的原因,不過那些知識畢竟太過久遠了,我已經無法將其清晰地回憶起來,加上卷宗之中必須要做清晰的口供記錄,所以我隻能讓徐睿自己解釋清楚。

“峰哥,如果當時你和蘇隊沒有急著離開火葬場,而是仔細勘查現場的話,就會發現殮屍房的外牆上麵,其實是有著一根高壓電纜的。”

“殮屍房的外牆上麵,為什麼會有高壓電纜,那些東西不都是要嚴格按照要求進行安全封閉處理的嗎?”蘇沫聽到這裏,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常用的高壓電纜當然不會暴露在外牆上麵,但那一條是備用的,是為了防止啟動火化爐之後突然停電配備的,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使用的。”徐睿回道。聽他解釋清楚了這個原因,我接過話茬繼續問道:“你剛才說摩擦過的小木棒能夠吸附起紙屑,那應該是木棒在摩擦之下產生了電荷的原因吧?”

“是的!”徐睿點點頭。

“既然是這樣,那麼問題就來了。”我看了一眼徐睿,繼續說道,“出於安全的考量,通常接入生活區或者人經常活動的場所中的電纜都是被絕緣體包裹起來的,嚴格來說是不會有電荷泄漏出來的,那麼頭發是怎麼被吸起來的?”

“峰哥,我說過,如果當時你和蘇隊勘查了現場就會發現外牆上的電纜,與此同時你還會發現有一段電纜其實是被剝開了外皮的。”徐睿回答道。

“徐睿,據我所知幹燥的牆壁也可以說是絕緣體,既然是絕緣體,那麼電荷是怎麼滲透過來的?還有,就算是電荷能夠滲透過來,但當頭發與電流相接觸的時候,那麼就會帶上同種電荷,我們都知道同極相斥的道理,那麼頭發為什麼沒有墜落下來,反而向上遊動呢?”我繼續提著我的疑惑。

“不,你錯了峰哥!”徐睿反駁道,“帶電的物體之所以能夠吸引不帶電的物體,是因為帶電物體接近不帶電物體的時候,會使電荷轉移或者重新分布,從而將比重小的東西給吸附起來。如果是導體的話,在被吸附起來之後電荷就會立刻或者很快釋放掉,那是因為帶上同種電荷,出現了排斥的現象,但是絕緣體則不同,吸附起來後不會帶上同種電荷,所以能夠長時間不掉。還有你說的電荷滲透問題,現在的建築通常都是采用的鋼筋混凝土,所以並不能稱之為真正的絕緣體,尤其是我在外牆潑上一些水之後,電荷完全可以滲透過去。”

“還是有問題。”我思索了一下,繼續說道,“潮濕的牆壁加上裏麵的鋼筋,的確能讓牆壁成為導體,但我還是覺得有些說不通,那得需要多少電荷的轉移?”

“峰哥,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磁場。”徐睿提示著我。

“磁場,什麼意思?”上學的時候,我的物理知識就很爛。

“當幹燥的環境中突然湧入大量電荷的時候,就會讓磁場發生變化,這就像雲層之中的雷會讓飛機的儀器出現失靈一樣,隻要湧入的電荷夠多,別說是那些頭發,就算是整個人都能帶起來。”

聽到徐睿這樣說,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他的話讓我想到了曾經看過的一則報道,說是有個人因為距離十萬伏的高壓線太近,被直接吸附過去電死了。我知道,這句話有著很大的誇大成分,可也從側麵說明了高電壓地區是帶有吸附效果的,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徐睿所說的一切的確是成立的。

“當時,為了營造出嚇人的氛圍,我打開了電閘,但因為天黑的緣故,第一次我失誤了,打開的是排風係統的開關,所以你們才會感受到那股子風。”徐睿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後來我才正確地啟動了備用電力的開關,突然有大量的電荷湧入牆壁上麵,會導致磁場發生變化,從而造成了那些頭發在你們麵前呈現出的遊動效果。”

“我明白了!”說完,我轉向了雷大炮,“雷局,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沒有?”除了我在宿舍所經曆的一切之外,幾乎所有的疑惑都被徐睿解開了,我在豁然開朗的同時,心中也泛著莫大的悲痛和苦澀,如果徐睿沒有做這些該多好,如果我能及時發現並加以製止,又該多好。但正如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老話兒一樣,既然這一切都真實地發生了,那就回不到從前了。

永遠,都回不去了。

6

“筆錄都做好了沒有?”雷大炮的臉色很難看。

“做好了!”馬磊點點頭,站起身說道,“根據徐睿的供述,案件中本有待商榷的疑點全部都已經解開了,現在就差找到楊婷的屍體了。”

“楊婷已經被我下葬了,希望你們不要再去打擾她了。”在這時候,徐睿抬起了頭,那雙眼睛裏麵已經沒有了其他的任何情緒,隻有一種懇求。

“葬在了哪裏?以後我們會時常去看看她的。”蘇沫的這句話或許是真摯的,但我們都能洞悉到隱藏在其中的另外一層意思,隻有確認楊婷真的被下葬了,這起案件才能真正地完結,不然還是不符合結案程序的。

“西山公墓,如果有可能,等我死了把我也葬在那裏吧!”徐睿說完,直接站起了身,隨後一步步朝著門口走了過去。他不過二十多歲,可此時的腳步已經有了一些蹣跚,略顯羸弱的背影上,更是彌漫著一股蕭瑟的氣息。就像,深秋的季節一樣。

“徐睿!”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喊了他一句。

“……”他站住了,可卻沒有說話。

“能不能告訴我,結案之後你為什麼要去王群家?”

“毀掉一切跟本案有關的線索,阻止你查找真相!”徐睿頓了一下說道,“峰哥,其實當初你說去部裏學習的時候,我就起了疑心,所以就偷偷跟著你們去了機場。當飛機起飛之後我看到你從員工通道走了出來,所以我必須在第一時間毀掉任何遺漏的線索。”

“徐睿,你真的太可怕了!”我不知道是第幾次發出這樣的感歎了,但這都是源自肺腑的,還是之前反複說過的那句話,徐睿如果將這些本事用在本職工作上,絕對是比我更出色的法醫。

“如果,我是說如果,再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會不會這樣做?”或許是徐睿讓我太過痛心了,也或許是我太為他感到惋惜了,最終問出了這樣一句話。當我問完之後,徐睿沉默了好半天,才輕歎了一聲:“但凡有別的選擇,誰會一步步走向毀滅?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有些時候你沒有別的選擇。明知道前麵是死亡的深淵,卻隻能一步步地向前走,直到摔得粉身碎骨,卻始終都無法回頭……”

“我們走吧!”馬磊沒有再給我們交談的機會,而且他顯然已經做好了拘捕徐睿的準備,門口的兩名同事一左一右將徐睿架住之後,便朝著外麵走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樓道之中,我覺得心中異常難受,但有個問題我必須要個答案:“雷局,徐睿已經供述了一切犯罪事實,什麼時候會處決他?”

“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去送送他,畢竟……”

“不必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雷大炮給打斷了,他長歎口氣說道,“這起案件關係重大,我稍後就會上報省廳和白局長,盡快做出請示。畢竟你和蘇沫都知道,徐睿是一名在職警察,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傳出去的。剛才馬磊他們沒有用手銬,就是為了防止被局裏其他人看出來什麼,所以你們兩個也決不能走漏絲毫的風聲。”

“是!”我跟蘇沫心裏都很清楚,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傳出去的。

“那處決徐睿……”

“大概就是這一兩天吧,也許會更快,到時候我會知會你們一聲的,我還有事兒,你們也散了吧。”雷大炮說著,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瘋子……”

“小沫,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有事情給我打電話……”蘇沫後麵說的什麼,我已經聽不清楚了,我隻感覺自己像是一具被掏空了血肉和思想的空殼,眼前所浮現著的都是和徐睿相處的一幕幕。

在我走出大樓的瞬間,一陣風突然吹了過來,卷著地上枯黃的葉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讓我的內心頓時湧起了一股子悲涼,忍了好久的眼淚也終於淌落了下來。我不知道是不是淚眼迷離的緣故,總之我在恍惚之中看到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地上那“嘩啦啦”的黃葉,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白色的紙錢。就像,在送別著徐睿一樣。

“徐睿,一路走好!”

作為一個殺人凶手,徐睿配不上這句送別的話,但作為朝夕相處了大半年的同甘共苦的兄弟,我理當為他送別。尤其,這注定已經是場天人永隔的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