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真話!”我這個人大的本事沒有,臭毛病卻是有著一堆,其中一點就是我沒有辦法忍受別人對我撒謊,當然我與人的交往當中,也都是以誠相待的。
“真話就是,的確是因為你!”蘇沫說話的時候一直都在看著我,臉上流露出來的是真誠,這一點我是不會看錯的,換言之她並沒有騙我。“但我相信你早就洞悉到了那些疑點,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將我推到白局長麵前呢?”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無論怎麼說蘇沫都是大隊長,如果她去質疑案情,分量會重得多。
“因為,當時我的確是希望就此結案的。”
“為什麼?”
蘇沫除了脾氣火暴一些之外,給我的感覺一直都是非常善良、正直的,既然她有著這種寶貴的品質,為什麼會讚成一樁疑點重重的案子結案呢?“瘋子,有些事情我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給你解釋清楚,等到這起案子真正完結的時候,等到了合適的時間,我會將一切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我想知道你隻是希望這起案子結案,還是說每一起案子都盡快結案?”這個問題我必須要搞清楚,如果單純是這一起案子,那說明蘇沫或許有著某種苦衷,可如果每一起案子都是這樣打馬虎眼,那她的職業操守就有待商榷了。真是那樣的話,我隻能理解為她辦理案子更多的是為了自己的仕途。
我問出來之後,蘇沫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當她再抬起頭的時候,捋了捋耳邊的發絲,輕輕地說道:“我可以跟你保證,隻是這一起案子!”笑了笑之後,她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瘋子,你還記得爺爺一直念叨的那句話嗎?”
“哪一句?”
“這個世界上……”
“這個世界上不隻有活人和死人,還有……”
“就是這句!”蘇沫輕輕點了點頭。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一直都沒有明白!”蘇沫冷不丁提起了這句話,讓我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難不成師父沒有說完的後半句,真的藏著某些可怕的隱情?
“這句話的具體意思,還是等爺爺從部裏回來之後你問他吧,我所能告訴你的就是,有些現象你可以不相信,但並不能說就是不存在的!”
“這就是你支持結案的理由?”很顯然蘇沫並沒有將話說明,不過我還是窺透了其中的意思,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口中的“現象”兩字所指的就是那些無法用常理來推斷的種種跡象了。隻是這種現象真的存在嗎?難道,這起案件之中真的夾雜著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還有,蘇沫是不是經曆過什麼,不然她為什麼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我沒有支持結案!”在我沉思的時候,蘇沫的話將我拉回到了現實之中,“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支持過結案,我隻是說不反對,這兩者之間是有著本質性區別的。”
“為什麼?”我迫切地想知道蘇沫內心的真實想法。
蘇沫咬著下嘴唇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輕歎一聲說道:“如果你沒有了解我的過去,就無法體會我在麵對這起案子時的恐懼和糾結,而且我怕有更多的人死去。”當蘇沫說完之後,我也沉默了下來,我在思索著蘇沫到底經曆過什麼,能夠讓一向堅強的她,身陷到恐懼的包圍之中,甚至於不惜違背自己的職業操守,對結案一事做出了不管不問的態度。還有,她那句害怕更多的人死去,又是什麼意思?
其實通過蘇沫的話,我能夠對她所經曆的事情做出一個大致的猜測,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應該是發生過一起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並且導致了不止一人的死亡。我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推斷,完全是因為這起案子的特殊性,充滿了種種不似人為的痕跡,這些東西將蘇沫噩夢般的記憶給喚醒了,所以她才會明知道案情值得推敲的地方有很多,卻依舊對結案無動於衷。那麼,當年她到底經曆了什麼呢?
“小沫,你能不能……”
“瘋子!”我的話剛剛說出口,已經被蘇沫給打斷了,“我說過,等到合適的時候,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的,在我沒有做好準備之前,我希望你不要讓我為難好不好?”都說再堅強的女人,其實內心都是柔弱的,這句話誠然不假,通過蘇沫的語氣以及表露出的神情,我可以斷定她也有脆弱的那一麵,也是需要人來關懷嗬護的。
“既然你有著那麼多的顧慮,為什麼還要幫我去說服白局長繼續追查這起案子呢,難道你就不怕我發生危險?”我並不是懷疑蘇沫,而是我覺得這裏充滿了矛盾。
“瘋子,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蘇沫盯著我的眼睛。
“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畢竟我認識蘇沫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平時她總是欺負我,可我絕對不相信她會對我有任何不良的居心。
“我之所以去說服白局長,是因為我很了解你,就算是白局長不同意重新調查此案,你依舊是不會放棄的,可那樣一來你就太過於被動了。沒有局裏的支持,你孤身一人調查這麼大的一起案件,無論是我還是爺爺,都是放心不下的。與其這樣倒不如幫你爭取到白局長的支持,至少我和雷局能夠盡最大可能幫助你、保護你!”
“謝謝你,小沫!”在我的記憶裏麵,這是我第一次跟蘇沫說“謝謝”,而且說得如此真誠。因為我真的沒有想到,蘇沫之所以去說服白局長,其根由是出於對我安全的考量。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我的一點私心!”
“什麼私心?”蘇沫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著語言,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活在矛盾和謎題之中,所以我希望有個人能夠幫我解開。”
“為什麼是我?”
“首先,你的頭腦更富有邏輯性,這起案件當中的每個疑點你幾乎都羅列出來了;其次,你是一名法醫,長期跟屍體打交道膽子會更大一些;最後,你現在是我的男朋友,理應為我出頭。”蘇沫一口氣給我說出了三條理由來,可偏偏不管是哪一條,我都沒有辦法做出反駁,隻能認命地歎口氣:“那你所說的矛盾和謎題又指的是什麼?”
“這個世界上那些不能用常規判斷的現象究竟是如何造成的?”蘇沫說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的話,最終還是證實了我之前的猜想,她一定經曆過什麼恐怖難忘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給她的影響非常大,不然不會一直糾纏在心裏麵。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給你證實?”這是我的心裏話,從案發到現在,我雖然經曆了那麼多詭異的事情,但至今我都弄不清楚,我們所看到的種種非常理的現象是不是真實存在著的。
“隻要你查清楚這起案子,就等同於給了我答案!”蘇沫說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後朝著那根電線杆子走了過去。
“我懂了!”
到了現在我已經完全明白蘇沫的初衷了,因為這起案件到目前為止也是充斥著各種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蘇沫想要的就是一個真相,從而來重塑她迷茫,甚至是殘缺的世界觀。話都說明白了之後,我們之間存在的那層隔膜也在瞬間消融了,所以當我追過去的時候,心裏也輕鬆了不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全部心思放在案情上麵了。
但願,在火葬場能夠有所發現吧!
3
火葬場,對於普通人來說總是頗為不祥的。因為這裏是燒屍體的地方,陰氣很重,難免會給人帶來一些負麵的心理方麵的影響。或許是之前經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又或許是蘇沫剛才的那番話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當我爬上高牆,望向那偌大的火葬場的時候,後背竟隱隱泛起了一些寒意。
火葬場一般都是建在相對荒僻的地方,根據《火葬場衛生防護距離標準》和《殯儀館建築設計規範》的相關規定,設有火化間的殯儀館應建在離居民區最少兩公裏以外的地方,且處於當地常年主導風向的下風側,這樣做的目的主要是有利於排水和空氣的擴散,不至於影響到人的生活。但真的放到現實裏麵,火葬場距離居民區通常都會有五公裏左右的距離,畢竟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是一件需要避諱的事情,當然這也是無可厚非的。火葬場,都是由靈堂、停屍間、殮屍房以及火化間構成的,所以我們必須做出一個大致的猜測,朱強的屍體會在什麼地方,以我的推斷應該是放在停屍間的冰櫃裏麵。
不過蘇沫卻不這樣認為:“我猜測著應該是在殮屍房。”
“為什麼這樣說?”
“根據你之前的話做出的推斷,如果幕後凶手真的是我們身邊的人,並且已經知道我們在重新調查這起案件了,那他肯定會盡快將朱強火化。所以,朱強隻存在於兩個地方,要麼已經被火化裝入骨灰盒擺在了靈堂等待著親人‘接走’,要麼已經在殮屍房整理好了妝容,等待著火化!”
“那就聽你的,我們去殮屍房!”蘇沫的推斷不是沒有道理的,幕後真凶之所以殺死朱強,無非就是怕他走漏風聲,順之推測下去,那麼他很有可能也會盡快將朱強的屍體給處理掉。從而,將有價值的線索給銷毀!對於普通人來說,如果不牽涉親人的過世,怕是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也不想來這種地方,所以火葬場並不會采取太過嚴格的安保措施。
當然,白天還是有保安的,畢竟很多人在麵對親人遺體的時候,往往都會出現情緒失控的情況,這個時候就需要攔阻,甚至是加以驅逐了。安保措施的簡陋,為我們行事大開了方便之門,不過同樣也給我們帶來了莫大的壓力,不管怎麼說這裏都是燒死人的地方,不管怎麼說現在都是淩晨。而這,讓我和蘇沫都顯得有些緊張。
殮屍房,是為屍體整理妝容的地方,屍體從停屍間推出來火化之前,一般都會由入殮師來穿衣、打扮,在民間的殯葬文化之中,這也是對於死者尊重的一種體現。南城火葬場我沒有來過,不過這並不能成為我們尋找到殮屍房的阻礙,因為大多時候殮屍房都是緊挨著火化間的,而火化間通常都有一個醒目的標誌,那就是煙囪。現在的時間是淩晨三點,所以整座火葬場都是漆黑一片,為了避免驚醒門衛,我跟蘇沫根本不敢使用任何照明工具,隻能在黑暗中摸索著。
“瘋子,應該就是這間了!”黑燈瞎火地轉了半天,我們終於順著煙囪的指引來到一間屋子的門前。
“門是鎖著的,怎麼辦?”我擰了一下門鎖,轉不動。
“還能怎麼辦,打開唄!”
蘇沫說著把我推到了旁邊,示意我用外套把手機光亮做出遮擋的同時,也從腰上取下了一串鑰匙,隨後對準鎖眼搗鼓了幾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你還會開鎖?”蘇沫這手,多少讓我有些意外。
“如果你多參加幾次省廳的集訓,別說普通的門鎖,保險櫃你都能打開!”蘇沫說著,示意我把腳步放輕一些,隨後率先走了進去。當我跟隨蘇沫走進去將門關上之後,仿佛一下子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回蕩在耳畔的隻有她的呼吸聲和我的心跳聲。我有這種感覺,蘇沫當然也有,而且更加緊張,不然她不會緊緊拉住了我的手。
“小沫,你不要這麼緊張,其實如果你做幾年法醫就會明白,死人是最不可怕的,再說不是還有我呢嗎?”我盡力幫她舒緩著這種緊張感。
“就是有你我才緊張!”現在我們已經拐了個彎,所以我就掏出了手電,隻要用外套裹住是不會被外麵所察覺的。雖然手電的光不是很明亮,但我還是清晰地看到蘇沫在說話的時候,白了我一眼。這一眼以及這句話,都讓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跟我有什麼關係?”
“因為你總是能遇到這些非常理邏輯能解決的事兒啊,但願別被我給說中了!”蘇沫說著,狠狠地掐了掐我的手。
我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畢竟她說的一切都是實話,從馬向陽死亡之後,我就接連遇到奇詭難解的事情,而其他的人,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情況。不過她的這句話也給我提了醒,保不齊這黑暗寂靜的殮屍房裏麵,就藏著幕後的那個真凶,所以在一步步向前走的時候,我也謹慎地留意著四周。
慶幸的是,一直到我們來到停放屍體的地方,也沒有看到任何的人影,更沒有聽到什麼古怪的動靜。
“這個人就是朱強?”
在我的麵前,此時平放著一具屍體,身上蓋著一塊白帳子,由於白賬子並沒有將頭遮住,所以憑借手電的光芒,我能清晰地看清楚這人的長相。他看起來有些清瘦,兩側的臉頰都是微微凹陷進去的,濃濃的眉毛以及薄薄的嘴唇,被進行過精心的整理,乍然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當初我曾經看過他的照片,所以能肯定他就是朱強,現在開始你的工作吧!”蘇沫說著的時候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隨後將手電拿了過去。
“嗯!”我點點頭之後,從褲兜兒裏麵掏出了一副手套,示意蘇沫把手電照得近一些,輕輕地掰開了朱強的嘴巴,我首先要確認的,就是他的死亡方式,跟王群是不是一致的。
當我將朱強的嘴巴掰開,看到裏麵的景象時,即便是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頭發!正如我之前猜想的一樣,在朱強的喉嚨裏麵,我看到了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就是頭發,而且從長度來看是屬於女人的。
“真的是喉嚨裏麵長出頭發導致的死亡?”看到這團頭發的時候,蘇沫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不盡然!”我輕輕搖了搖頭。
“怎麼講?”
“你看!”我將手伸進朱強的嘴裏,扯出來了幾根頭發說道,“朱強的死亡,八成是頭發堵住呼吸道所導致的,但這頭發可不一定就是長出來的。”說著,我指了指頭發的兩端:“小沫,我們現在不妨做個假設,假設這頭發是能夠生長的,那麼為什麼在這些頭發上我們看不到發根呢?”
“是啊,如果是生長的話,應該有發根才對啊?”蘇沫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我沒有直接給出她答案,而是繼續說道:“你看,這一端整體參差不齊並且帶有分叉,所以可以肯定這就是發梢,可是你再看這一端呢?”
“是整齊的!”蘇沫不假思索地說道。
“不錯!”我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通常來說,無論人對頭發做多麼精細的嗬護,都沒有可能完全杜絕分叉的出現,這也是我們將這一端認定是發梢的憑證。這一端是發梢,那也就意味著另外一端是發根,可既然是發根,那就應該有毛囊的存在才對,然而事實上並沒有,所以就隻有一個解釋了……”
“這些頭發是被人為剪斷的!”蘇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相當篤定。
“聰明!”我朝著她豎了豎大拇指,“一根頭發沒有毛囊,或許是剛剛被我拉扯斷了,但是這些都沒有,而且斷得都很整齊,那就隻能是被人剪斷的了。”“你看,是不是這樣?”說著,我已經將剩下的頭發全給扯了出來,跟我手中的這些一樣,頭發的一端是有著分叉的,另外一端則是很整齊的斷茬。
“這意味著什麼呢?”蘇沫皺了皺眉頭。
“意味著……”話說到一半兒的時候我頓住了,這不是說我心中沒有確切的答案,而是我不知道自己猜測得是不是正確,權衡再三我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如果我的推斷正確,這些頭發是被人塞進來的,而且是在朱強死亡以後。”
“死亡以後?”蘇沫驚了一下。
“是的,死亡以後!”我點點頭,“之前我曾經說過,在看守所的錄像裏麵,我看到朱強抓著脖子張大了嘴巴。因為他的屍檢報告是徐睿做的,所以我先入為主地認為他是受不了急性心肌梗死帶來的痛苦從而發出的呼喊。但是劉長河的話給了我提醒,他說更像是喉嚨裏麵卡住了什麼東西,也正是憑借他的這句話,我反複觀看了幾遍錄像,隨後從朱強死亡的地方提取到了一根頭發。也正是這根頭發的出現,將我們的視線引到了火葬場。正如我們之前假設的,如果這些頭發真的是生長出來的,那麼跟王群死亡時一樣,當用力向外撕扯的時候,一定會帶出來血肉才對。可你看我手裏的頭發,可有半點兒皮肉組織?”
“沒有!”蘇沫搖搖頭。
“而且頭發如果真的是生長著的,那麼一定是雜亂無章的,畢竟誰的頭發都不可能朝著一個方向生長。但你看我手裏麵的,全部都是朝著右側呈現出螺旋狀的,這又說明了什麼呢?”我繼續引導著蘇沫。
“說明……”蘇沫遲疑了一下,隨後說道,“說明這是人為的!”
“不錯!”我點點頭,然後繼續說道,“嫌疑人之所以要這樣做,是準備要毀滅證據。根據我在錄像中看到的東西,再結合王群的詭異死亡,我們可以相信,他們的死亡的確是因為頭發堵住了呼吸道導致的窒息。但為什麼王群口中的頭發是帶著他的皮肉組織的,朱強卻沒有呢?”
“為什麼?”蘇沫正在認真地聆聽我的推理,好奇地問道。
“因為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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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時間?”蘇沫蹙了蹙眉頭,沉思了片刻之後,依舊有些費解,“瘋子,你能不能說得明白一點,畢竟我不是法醫,沒有辦法根據屍體做出確切的推斷和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