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中調查
1
除了王群兒子這個疑問之外,我心裏還有兩個問題,一個是蘇沫明明說她當時用繩子吊住的自己,為什麼最後變成了頭發?那根繩子,又去了哪裏?還有一點就是她明明說手中是拿著一把刀的,可後來那把刀也不見了,是被誰給拿走了,難道也是王群的兒子不成?
當然,整起案件之中最詭異、最難以解釋的還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洗澡的時候摸到的頭發可能是幻覺,可出現在鏡子上麵的字,我卻看得清晰無比。雖然,最後也是消失了!我承認,根據王群的這本筆記,以及種種走訪核實的情況,的確能夠將這起案子終結,但這些疑問怕是就永久都沒有辦法解開了。
我到底該不該在這個時候繼續提出質疑呢?
最終,我還是暫時放棄了。
支撐我放棄的有以下幾個理由:第一,我在宿舍的種種遭遇,就算是我說出來,怕是也沒有人會相信,無論是摸到的頭發,還是鏡子上出現的字,抑或是我脖子上麵的勒痕。第二,蘇沫在後來去馬向陽家裏的時候,曾經陷入了昏迷當中,所以她的話能不能成為反駁案情的有力證據,也是未知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第三點,這麼大的一起案子,已經驚動了公安部的領導,並且派下來了白局長,足以說明對此多麼的重視。而且從白局長所說的七日之限中就能窺探出部領導的意圖,這起案子必須要盡快結案,絕對不能無限期地拖延下去。
所以,我在這個時候,隻能將滿腹的疑問給壓下去!
“既然一切的疑點都解開了,那麼這起案件也就到了收尾的階段,但這起案件一天不結案,大家就要繃緊一天的神經,到慶功會的時候再放鬆!”當蘇沫回答了我最後一個問題之後,白局長直接拍了板兒,隨後看了看王副廳長和徐副市長,見他們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直接朝著會議室門外走了出去。
當他們三人離開之後,雷大炮的話也傳達了下去:“集中全部警力,全力進行掃尾的工作,各部門必須整理出清晰嚴謹的案情報告!”
“散會!”
從大樓裏麵走出來之後,我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轟動一時的案子,馬上就要結案了,按理說我應該感覺很輕鬆才是。但我的心裏,卻宛若壓著一塊大石頭,讓我感覺呼吸都有些艱難,因為我總覺得還有什麼是我們沒有挖掘出來的。這起案子的偵破,是否太順利了一些?!
“瘋子,想什麼呢?”就在我內心被失落充斥著的時候,耳邊傳來了蘇沫的聲音,回過頭看到她正端著兩杯咖啡,示意我到旁邊的小花園坐坐。
“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案子破了還不高興?”她饒有興致地盯著我。
“不是!”我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隨後試探性地問道,“蘇沫,你有沒有覺得這起案件偵破過程太順利了,順利到有些不正常?”
“順利?”蘇沫抬起手捋了捋耳邊的頭發,盯著我說道,“瘋子,我們雖然都是警察,但終歸分工是不同的,這件案子在你看起來或許異常順利,但那都是我們一線刑偵人員不眠不休,走訪排查數萬人一點點捋出來的,那其中的辛苦你不會了解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搖了搖頭,“我說的是這起案子看似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但其實還是有著很多疑點的,比如王群的孩子,你相信他晚上敢一個人進入剛剛死過人的房間,相信他在那黑暗的房間中還能笑得出來,相信他真的有遠超同齡孩子的強大心理?”
“瘋子,無論你相不相信,這就是事實!”蘇沫說著,站了起來,“你要清楚,無論孩子這裏說得通說不通,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群的筆記已經供述了一切!”
“憑借那本筆記之中的內容,以及我們核實到的情況,就完全能夠結案,至於王群兒子的心理是不是強大,那本身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就在我出來找你的時候,去搜查馬向陽郊外別墅的同事們在那裏發現了一間地下室,已經證實了殘留物是屬於劉雲她們的,也就是說她們就是在那裏被害的。據同事們描述,現場顯得異常恐怖,跟你的屍檢報告中所陳述的一樣,劉雲她們死亡的時候,的確是被鐵絲捆縛著的!還有,另外一組同事在將馬向陽的床拆掉之後,在裏麵發現了其餘處理過的頭皮,所以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這起案子都告破了!我們現在唯一要等的,就是馬磊了,因為案件重大,所以雷局剛才已經讓他動身去了往生村,等他回來就可以正式結案了!”蘇沫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蘇沫……”
“還有事兒?”
望著蘇沫的臉,我越來越覺得陌生了起來,她剛才的一番話雖然沒錯,但讓我感覺她變了,不再是那個銘記誓言為民申冤的蘇沫了,而是沾染了官場的臭氣。“我希望你回答我兩個問題!”她這樣的變化,讓我有些心痛。
“你說!”蘇沫點點頭。
“我的話,你可以保留看法,那麼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呢?”
“什麼事情?”
“那晚你模擬上吊時候的繩子去了哪裏,你手裏的刀又去了哪裏?”
“我……”當我這句話問出去之後,蘇沫陷入了沉默當中,盯著我看了好久之後,毅然決然地轉身朝大樓走了進去,“或許,我記錯了吧!”
“你為什麼會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望著蘇沫的背影,我輕輕地呢喃了一句,她真不是我熟悉的那個會為了一個疑點不眠不休、刨根問底的剛直蘇沫了。而是學會了迎合,學會了妥協,甚至是奉承……
目送著蘇沫離開之後,我隨意找了一間辦公室睡了一覺,或許是最近太過疲勞的原因,當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由於是躺在椅子上麵睡的,所以讓我備覺疲乏,我從辦公室走出去的時候,發現外麵鬧哄哄的,之前的壓抑早已經一掃而空了。
“小張,怎麼了?”扯住一個同事,我隨口問了一句。
“馬隊打回來電話了,往生村那邊的情況都得到了核實,他會盡快帶著村民們趕過來認領屍體,也就是說這起案件可以結案了!”案件告破,振奮的可不僅僅是領導們,每一名參與案件偵查的同事,都會大鬆一口氣,所以我能體會到小張的心情。
“結案?”跟昨天一樣,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心裏非但沒有絲毫的興奮,相反還彌漫起了幾分的悲沉,難道真的要這樣結案嗎?
顯然,是這樣的!
因為在第三天的時候,馬磊就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與之一起回來的還有十幾位村民,他們的神色都是透著極為醒目的凝重和悲傷。這世上最悲苦的事情是什麼,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雖然他們的孩子已經成了枯骨,再也沒有了記憶中的鮮活麵容,但終究還是他們的心頭肉。所以,在認領那些屍骨的時候,每個人都哭得異常傷心,不斷呼喊著劉雲、楊丹等人的名字。我看不得這樣的場麵,所以就躲了起來,一直到他們離開才走出來。
……
悲痛的氛圍,在警局的上空彌漫的時間並不長,因為這樣一起大案被偵破,按照慣例是一定會開慶功會的,不僅省廳的主要領導會參加,白局長也是破例留了下來。他來的時候,是帶著軍令狀來的,讓我們在七天之內破案,如今從案發到現在才過去了六天就已經破了,他兌現了對部領導做出的承諾。而且,還會在他的履曆上留下光輝的一筆!
除了白局長之外,這次的慶功會最大的主角就是馬磊了,二等功就是對他最大的褒獎,而且王副廳長在會上就直接拍了板兒,回去之後就讓馬磊交接工作,擔任刑偵二隊的大隊長。至於我,也摸到了一個三等功的獎章,但是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高興,案子的疑點就像是籠罩在心頭的烏雲一樣,久久揮散不去。帶著這樣的情緒,我當然是沒有辦法跟其他同事開懷暢飲的,所以在慶功會的現場簡單地吃了一些東西,就走出了酒店的大門。
望著漆黑的夜空,我想到了認領屍體的那些村民,如果他們知道這起案子還有頗多的疑點,會不會還要求我們繼續偵查呢?
“瘋子,你怎麼現在出來了,領導們可都沒有走呢!”就在我滿腹唏噓的時候,端著酒杯的蘇沫,從酒店裏麵走了出來。
“我不習慣這樣的場合,反倒是你,遊刃有餘的!”我討厭看到蘇沫這副樣子,這讓我多少覺得有些反胃,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怎麼看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爺爺讓我帶話給你,說你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去看他了!”蘇沫的眼睛很明亮,我看不清那裏麵流淌的是什麼。
“是啊……”我望著她感歎一聲,“的確是有段兒時間沒有去看師父了!”
“那現在就去吧!”蘇沫輕輕轉過身,留給我一句無頭無腦的話,“去了,你會得到你想得到的東西!”
2
得到我想得到的東西?
蘇沫的一句話,讓我愣在了原地,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當我打算去問的時候,發現她已經走遠了。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嘀咕了半天,仍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就直接朝著馬路對麵走去,攔下一輛出租車之後,跟他說明了我要去的地方。我師父蘇國慶是守了一輩子解剖台的老法醫,在整個警界都是極具聲譽的,但剝離了那些東西之後,他也隻是一名普通的老人。既然是老人,那就有著老人的共性,喜歡安靜,討厭樓房,所以至今都居住在遠離鬧市的一處四合院之中,權當是安享晚年了。用他的話說:“這人啊,得活得接地氣才行!”我明白,他所說的接地氣並不僅僅指的是住平房,也是在敲打我做人的態度,不能有點兒小成績就飄飄然的,始終都要腳踏實地才行。
正是有著他的諄諄教誨,所以我無論是做實習法醫的時候,還是成為主檢法醫之後,都始終保持著敬畏與謹慎的姿態。
晚上的城市,沒有白天那麼擁堵,沒用太長的時間,我就來到了師父家的門外,不遠處的昏暗樹影下,我看到了一輛警車。對於此,我並沒有多想,直接推開門就走了進去,看到師父正坐在院子裏的葡萄架下麵,桌子上放著一個茶壺,還有兩個茶杯。
“師父,這麼晚還有人找您啊?”
“你看出來了?”師父已經七十多了,不過幹了一輩子警察,身體底子很好,不僅精神看起來很矍鑠,就連嗓音也中氣十足。
“蘇沫讓我過來找您,顯然是經過您授意的,您知道我今晚會來,但是絕對不知道我來的具體時間,所以也就不會給我倒水。可偏偏,兩隻杯子裏麵都有水,那就說明在我之前,還有人來過這裏,如果我沒有猜錯,門外麵那輛警車就是吧?”
“嘿嘿,臭小子……”師父笑著罵了我一句,隨後示意我坐下來,“我聽小沫說,你去幹刑偵比做法醫更合適,原本還覺得她在跟我開玩笑,現在看起來,或許這話還真沒說錯!”
“師父,您就別笑話我了,我這兩把刷子您還不清楚,真要去幹刑偵的話,能不能破案我不知道,但我絕對能把雷局給弄瘋了!”
“哈哈哈哈,喝水,喝水……”師父大笑著給我倒了一杯水,在我剛剛喝了一口的時候,他的話又傳了過來,隻不過這次話音兒裏麵已經沒有了笑意,“為什麼這樣說?”
“說什麼?”我愣了一下,沒鬧明白師父在問什麼。
“說會把雷大炮那小子給弄瘋!”
“因為……”我端著茶杯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說道,“因為我眼裏揉不得沙子,案情但凡有一丁點兒的不合理,我都要追查到底。這樣一來的話,本可以一個星期結案的案子,很有可能到了我的手裏就會長達一個月,以他那急性子,您說會不會瘋?”
“你說的是你們這幾天一直在忙的案子?”師父又給我倒了一杯水。
“是啊……”隻有在跟師父說話的時候,我才不會有那麼多的顧慮,於是歎口氣點了點頭,“根據凶手的供述,以及蘇沫他們核實到的證據鏈,做出結案的決定基本上沒有什麼問題,但我總覺得這起案子還有好幾處解釋不通的地方,總覺得倉促了一些!”
“哦?”聽完我的話之後,師父頓時來了興致,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說道,“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可以結案,隻有你認為解釋不通,是不是你想得太多了?”
“沒有!”我搖搖頭,“師父,案件是這樣的……”
“不要說案子!”我剛想跟師父說說我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卻被師父給打斷了,“我已經退休了,所以案子的事情,就不要跟我說了!”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更何況我問你的也不是案子,而是為什麼別人都因為結案興奮不已的時候,你卻表現得憂心忡忡的?”
“因為,我的心中有疑惑!”我如實相告,跟自己的師父沒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
“既然有疑惑,為什麼不去查明呢?”師父反問我。
“我……”他的這句話,還真讓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案子,畢竟已經結了,雖說很多案情解釋起來比較牽強,但也並不是完全說不通,更何況我隻是一名法醫,並不是……”
“小峰,你錯了!”師父再一次打斷了我的話,“你要記住,人活著可以糊塗一些,那是一種豁達的生活態度,可是案子不能不清不楚的,因為那關係到的是一條條人命!你說得沒錯,你是一名法醫,並不是奮鬥在偵查一線的刑警,但說到底法醫也是為案件本身服務的。”
“法醫也是為案件本身服務的……”當我呢喃了兩遍這句話,再抬頭看過去的時候,發現師父正在低頭啜飲著,仿佛之前跟我的談話,並沒有進行過一樣。
“師父,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此時我已經明白了師父話中的深意。
“怎麼做?”師父依舊沒有抬頭。
“要麼脫了這身警服,要麼搞清楚心中的疑惑!”
“二選一,你怎麼選?”師父繼續問道。
“我選擇後者!”最終,我說出了心中的答案,我決定明天找蘇沫或者雷大炮,甚至是白局長談談,一定不能這樣馬虎結案。
“那你知不知道將會麵臨著什麼?”師父終於放下了茶杯。
“知道!”我點點頭,“案子,是部裏的白局長督辦的,而且已經對各省廳進行了傳達,更是塑造出了馬磊這樣的刑偵一線英雄,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講,這起案子都是碰不得的!”
“既然你知道碰不得,那為什麼還要碰?”師父說著的時候,朝屋裏麵看了一眼,就像是在看什麼人一樣。
“因為良心。”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好,看來這趟我沒有白來!”就在我這句話剛剛落下的時候,屋子的門突然打開了,當我抬頭看過去的時候,發現居然是白局長。
“白局長,您怎麼會在這裏?”其實從我看到門口警車的時候,我就知道有人來找師父了,而且那兩隻茶杯也的確證實了我的猜測,隻不過我沒有想到會是白局長。
“怎麼,我不能來這裏?”白局長說著的時候,已經走到了師父的旁邊,隨後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搖搖頭,“我的意思是說,您不是應該在慶功宴會上嗎?”
“嗬嗬……”聽到我的話之後,白局長擺著手笑了笑,“宴會嘛,隻要出席一下就行了,而且我在那裏,大家都會顯得拘謹放不開,再說我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麼也要來看看蘇老的,更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