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陳萬力是救了自己的媽。但也讓他明白,這都是因為缺少糧食惹的禍。如果他們家以及整個河口人天天吃的是細糧而不是苜蓿草,自己的媽會遭此劫難嗎?

所以當張山桃逮著陳萬力拔隊上的麥苗,並揚言要狀告到大隊部扣他家的糧食時,陳萬力就顯得十分的緊張。於是,陳萬力鼓著眼對她說,你要是真敢告訴大隊長,我就打腫你的屁股。張山桃仍笑眯眯地說,你以為我就不敢嗎?我隻要一開口揭發你,準有人相信,你信不信?陳萬力相信張山桃說的話,因為隊上沒有誰家不缺糧食的。自家的口糧被扣了,別人家就有了爭搶的機會。這都是要靠工分去拚搶的。誰不巴望別人家出點啥事兒?於是,陳萬力粗聲粗氣地說,張山桃,我再次警告你,你如果真敢說出去,我就把你的屁股打腫,我說到做到。張山桃歪著脖子翹著嘴說,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張山桃又轉了轉那對黑白分明的大眸子。陳萬力急切地說,你說吧啥事,看我能不能答應你。張山桃說,你要和從前那樣上學還從我家門前走,我還給你燒苕吃。陳萬力氣呼呼地說,張山桃,你太不要臉了。你想幹啥?張山桃說,我不想幹啥,我就是要你從我家門前走,我給你燒苕吃。陳萬力說,你不就想長大以後嫁給我,跟我做老婆嗎?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我是怎麼也不會娶你這樣的女人做老婆的。張山桃又笑笑說,那我就隻好大聲喊:陳萬力扯隊上的麥苗啦。張山桃咧開嘴隻喊了一個陳字,陳萬力就抱住了張山桃,一隻手就堵住了她的嘴巴。張山桃還是笑個不停,她為自己的這一招能治下陳萬力而十分得意。陳萬力隻好鬆開張山桃說,好,那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我今天太生氣了,你就讓我出出氣吧。張山桃皺了皺眉頭說,你真要打我屁股呀。陳萬力點了下頭肯定地說,是的。他還沒等張山桃反應過來,陳萬力就把張山桃摁在了田埂上,“啪啪”地打起來。張山桃發育得比陳萬力早,屁股上的肉也就多,陳萬力打了幾下張山桃的屁股手也麻了,但張山桃還是沒當一回事樣的。陳萬力不打了,張山桃才翻身坐在田埂上,張山桃這才感覺屁股有些隱隱地疼。她解開褲帶露出了半邊屁股看了看,她自言自語地說,怎麼紅成這樣了。她叫陳萬力也過來看,陳萬力過來一看,她的屁股確實是很紅。陳萬力看了,他就為自己這麼用力下手很得意。他想張山桃穿著那麼厚的粗棉布褲子怎麼會被自己扇成這樣了呢?他隻是覺得扇張山桃的屁股時很吃力,不知怎麼的,從那時起陳萬力就把張山桃的屁股想象成了一隻肥厚的棉花包。以後,他每想起張山桃,就會想起隊上的那些捆得肥肥大大的棉花包來。陳萬力不能想象他今後會和一隻棉花包攪和在一起,而且還要和她睡覺生子。所以,陳萬力每遇見張山桃,他就有種整治她、扇她的欲望,而且他還要她明白,他陳萬力就是這樣,不會對她有什麼好感的,她老纏著自己就是這樣的下場。他這樣做也就是要她不抱任何希望,直至反感討厭他。

陳萬力扇了張山桃的屁股以後,張山桃確實是感到屁股有些疼了。她甚至不想站起來,她希望陳萬力能拉她一把,雖然她也知道陳萬力是不會拉她的,但她這時就是想要陳萬力拉他一把。

而這時的陳萬力是希望張山桃站不起來的好,他巴望張山桃就這麼坐在田埂上,直到天黑下來她也起不來。天黑了她能不能摸索回去他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因為這實在不關他的事。陳萬力這麼想著就偷偷瞟了一眼張山桃,張山桃也瞟了他一眼,陳萬力還覺出了張山桃那眉眼還蠻嫵媚的。

陳萬力看著天色已經很晚了。他看見遠處的田野上起了一層薄霧,是那種灰藍色的,很美。陳萬力就想到要回家了。他提著竹籃就往回走。走了大約一丈遠張山桃才喊道,嘿,這回可不是我要去告你的狀呀?張山桃很認真地說。陳萬力立即站住了,他回過頭來,看著張山桃。他看見張山桃縮著脖子笑了笑。陳萬力仍不耐煩地問她,你瞎說啥?誰要告狀?張山桃說,你就這樣把籃子提回家去呀?那可還是要扣糧食的。陳萬力身上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是呀,難道隊上的人都不認得純正的油綠色的小麥苗麼?他這時真還有些感激張山桃了。但他不能表露出來,他仍舊擔心她會纏住他。他正想這事該怎麼辦時,張山桃卻說,你把我籃子裏的野麥苗拿些去蓋上吧。陳萬力就想,這可是個好主意,自己就為啥沒有想起來呢。陳萬力籃子裏隻有家麥苗,而張山桃卻扯了紮紮實實的一滿籃子野麥苗。野麥苗的葉和家麥苗的葉大不一樣。野麥苗的葉麵是灰白色的,這一點陳萬力是清楚的。陳萬力把張山桃籃子裏的野麥苗摟了幾大匝,陳萬力看見兩個竹籃子裏裝得基本平衡了,他又去張山桃籃子裏抓了一大把。他籃子裏就明顯多出了不少。他本以為張山桃會指責他的,但張山桃卻說,你還多拿些吧,你們家的豬大,我們家的豬還小。陳萬力聽後,心裏好不是滋味。他趕緊把剛才抓的一把野麥苗又還給張山桃了。張山桃隻是抿嘴笑了笑。

陳萬力提著籃子往回走了,張山桃還側著半邊屁股坐在田埂上。但陳萬力剛走到垸口,就讓駐隊幹部老楊給叫住了。陳萬力嚇了一身冷汗,老楊幹部走過來一看,還用手操了操籃子說,想不到哇,你小子還認得野麥了。陳萬力心裏一陣驚喜,他得意老楊幹部對自己還有幾許讚賞。老楊幹部又說,你們是學生,要有集體主義思想,國富才能民強嘛。要敢於和壞人壞事作鬥爭。要是有人敢扯隊上的家麥苗回去喂豬,你就檢舉告訴我,我扣他們家的糧食。陳萬力就想,要是張山桃不提醒,自己這下不就闖在槍口上了。他想,要是那樣,不單回去要挨爹的一頓死揍,而往後飯裏的黃荊葉、苜蓿尖兒還要拌得多,說不定自己又要給娘摳屁眼了。

陳萬力回到家後,把籃子剛放下就又向大田跑去。他想,張山桃怕是不能行走了,他打算把她背回家去。但等他跑到他扇張山桃屁股的那方大田時,張山桃已經不在那裏了。他想,張山桃可能是已經回家去了。他實在想象不出張山桃是怎麼走回去的,也許她是一跛一跛地躥回去的。也許是爬著回去的。總而言之,陳萬力覺得自己很無恥。

這時已是隊上的人收工回家的時候,各家各戶的炊煙漸漸在夜色裏被溶解。陳萬力隨即去了張山桃的家,他發現張山桃家裏已經掌了燈,他看見張山桃正在灶屋裏燒火就走了過去。張山桃見陳萬力來了,就怔了一下馬上站起來。陳萬力本打算是來向張山桃說幾句感激道歉的話,但不想,他卻走上前去又在張山桃的屁股上扇了一巴掌。張山桃就“哎呀”一聲叫,張清元收工正好進了家門,就在堂屋裏問,咋的啦,丫頭?陳萬力就悄悄從後門閃身跑了。張山桃捂著屁股說,爹,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