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承啟十六年冬,寧王繼位,改年號永順,大赦天下。
新帝未立後,後宮任由前皇後即現任太後執掌。
在皇帝大赦天下之際,太後清查後宮,遣散宮人,除此之外,對於先帝在位時期,未得恩寵的宮妃也可歸故裏,與家人團聚,重新開始生活。
咚!——咚,咚!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皇宮一隅,長樂宮。
庭院裏,月色朦朧,白霜銀路,一個人影從門外進來,快步進了內室。
珠簾晃動,侍候的兩個宮女低頭退下,關上了房門。
進來的人,是長樂宮裏的嬤嬤,秋筠。
秋筠嬤嬤看著人關好了門,半弓著身子來到床前,徑直跪下,同時輕顫道:“太後......”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秋筠嬤嬤跪直身子,掀開身前的披風一角。
原本,床上半躺著的人一下坐了起來。
“你!你、哪來的?靜雨院?”
“是,太後,奴婢做錯了事,可、奴婢真的不忍心......”
秋筠嬤嬤身前的披風下,赫然是個兩三歲的小童。
“奴婢去的時候,章州的芸貴人已經去了,知情的人也都服了藥。這孩子......這孩子就坐在一旁,雙眼盯著,那情景......”
說著,已經有幾年不曾落淚的人,眼眶又變得微酸了。
“那邊說了,是個那個,不是男娃。”說著又撩開了小童的衣裳,露出後背至腰的地方,“我看了,確實有印記,所以,奴婢才抱了回來。”
床上坐著的人,微側了下身子。見那披風下的小童,在燭光的映照下,麵色青白,即使在剛那一番動作下,也依舊眼唇緊閉,小手緊緊攥著人身前的衣服,聽到聲響時,眼珠顫動。
床上的人,不自覺抓緊了手下的被子,歎了口氣又鬆開。
“你想好了?打算留下他?”
“是。”跪著的人塌下身子,以頭觸地:“小姐......”
“唉,你呀你、罷了。”
床上的人掀開被子,下床來。
“起來吧,你我幾十年的主仆了,這還是你第一次這樣。”
隨著力道站起來的人,扯開嘴角,表情似哭非笑。
“謝小姐。”
“好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想必,也知道怎麼安排。這件事,我也不追究了,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永遠不會有人提起,不然,就算我是太後......“
“是,奴婢曉得。”
秋筠嬤嬤低下頭,回憶著那院裏的情景:“這事,那邊都解決的差不多了。趁著這次大赦,宮裏也能換一批人。”
“好,你看著安排。夜也深了,你去休息吧,明日裏又是一場忙碌。”
“是,那奴婢先退下了,小姐也早些休息。”
“嗯。”
自那之後,這宮裏,走了一批人,又來了一批人。
長樂宮的小廚房裏,添了個還不會說話的小太監,跟個六七歲的小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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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順十四年,冬。
從昨兒傍晚起,氣溫驟降,到淩晨時分,天空簌簌地開始下起了雪,直至今天早晨都沒停。長樂宮裏,廊下隔幾步就是掃雪的小太監,一個個哆哆嗦嗦,手下掃帚卻還揮個不停。
唯獨一個戴著兔毛耳罩的小太監,絲毫不怕凍,一手撐著掃帚杆,一手伸出廊前,揮動著去接那雪花。
“小安子,又玩雪!嬤嬤找你呢。”
接雪的小太監正是小安子。在廚房待了幾年,講話利落了,性子也穩定下來時,就跟在秋筠嬤嬤身邊。
小安子聽到聲音趕緊收回手站直。
“知道啦,知月姐姐,我這就去。”說著把掃帚往廊柱上一靠,對著來人作了個揖,邊走邊抖身上的雪花,小步快速往正屋那邊去。
剛落在手裏的雪早已化開,此時順著腕子蜿蜒一道流下,給小安子冰了個激靈。想著嬤嬤等會兒肯定又要問,趕緊扯著內襯的袖子把手洇幹,省得待會兒挨罵。
去前院正屋的路上,小安子越過幾個捧著梳洗用具的小宮女,當先走在前頭,進了屋裏如一尾魚似的遊進內室,人還沒看清,聲先喊上了。
“太後、嬤嬤,下雪了下雪了!從昨晚下到現在,外麵全都是呢!”
“你怎麼知道是從昨晚下的,是不是就惦記著呢。”說話的是徐太後。
小安子從小在這跟前長大,又因著秋筠嬤嬤這層關係,與太後相處起來,私下裏反而有點像尋常人家。
旁邊伺候的秋筠嬤嬤,輕搡了一把擠在邊上的人。
“是不是又玩雪去了,一身的寒氣,離遠些。”
雲安嘿嘿笑著退了兩步,伸出手給人看:“沒有,知月姐一喊我就過來了,你看,手都是幹的呢。”
秋筠嬤嬤看都不看,繼續手裏的動作。
雲安看沒人理自己,順勢在旁邊烤起手來。烤了一會,感覺手暖了,又湊了過來,“嬤嬤,今天下雪了。”
“嗯。”正梳妝的秋筠嬤嬤跟太後兩人對視一眼,隨意應聲。
小安子沒有聽到想要的回答,觀察著兩人的反應。然後,搶過宮女的活,開始在旁邊獻殷勤。
直到太後已經梳洗好了,開始傳膳,才期期艾艾靠近秋筠嬤嬤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