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找支筆,讓她寫在紙條上。
“我……”她寫好條子,表情複雜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好啦,”我說,“別說內疚的話了,也別假裝愛我。回去睡覺吧。”
我送她出了門,她情不自禁地瞟了眼隔壁那扇緊閉的門,眼睛登時又黯淡了。我推她轉過身:
“不許再想這件事,高興點。”
“高興不起來。”“想想別的事,過去的那些高興事,沒有一件嗎?”
“有的。”她勉強笑了一下,進了她的房間。
我看她關好門,走回房間,點起了支煙,把她留的那張紙條燒了。第二天,我到碼頭買船票。由於台風延誤了幾班船期,碼頭上人山人海。票房掛出了牌子,這兩天的船票已全部售光。我耐心地在人群外等候,沒多一會兒,那兩個人果然滿頭大汗地擠出了人群,手裏拿著兩張船票。我迎上去,臉上露出笑容。“噢,哥兒們,買著票了。”
兩個人抬頭見是我,臉上立刻流露出戒意,佯笑著說:“你也來買票?”“沒買到。我看你們哪班船。”
他們猶豫著不願把票給我看。我伸手拿了過來,翻來覆去看了看,還給他們。“我們也坐這班船走,咱們一路。”
“你不是沒買著票嗎?”戴眼鏡的問,把票裝進衣兜。
“上船補唄。我剛在碼頭和警察套了個瓷,船上見啊。”我轉身要走。“哎,”年輕的那個叫住了我,“你們急著趕回去有要緊事嗎?”“我倒不急,胡亦特急。本來說再住兩天,她突然變非要回去,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昨夜大哭了一場。你們知道她出了什麼事?這兩天你們常在一起。”
“不知道。”他們連忙說,“昨天還好好的呢。”
“我也納悶,趕緊回去完了,可又搞不著票。瞧她那樣,真怕她在這兒鬧出點事來。”
“這樣吧。”年輕的和戴眼鏡的交換了一下眼色,說,“你們要急,我們的票讓給你們。”
“那不好,一起走不就齊了,我們肯定能上船。”
“沒關係,我們不急,晚幾天走沒事。你們上船補票隻能補散座,還不夠受罪的呢。”
“那太謝謝了。”我接過他們的票,付了錢笑著說,“謝謝,太謝謝了。”下午,我送胡亦上船,一路都沒說話。到了碼頭,隻匆匆地握了握手,她就拎起手提箱走進去,頭也沒回。滿載著乘客的擺渡船駛向灣裏泊著的客輪。客輪各層甲板上站滿了花綠綠的人群,亂紛紛地向碼頭招手。胡亦穿的素色衣服,我早已找不著她了。我也知道,她的心神已經隨著回程的開始,全部回到了舊有的、熟悉的另一個世界。這次旅行中遇到的人和事已盡量都留在這個島上,包括我。客輪在港灣停留了很長時間,直到夕陽西沉,全部乘客登了船,才在滿灣金波中啟錨駛走。浩瀚的海洋在我們之間展開了,輪船愈來愈小,消逝在暮色蒼茫的海平線。
我沿著幽暗潮濕的山xx道往回走,在一個衰老的老太婆的攤上買了把骨柄短刀,坐在一株古老的銀杏樹下的青石上分開了刃。
這天晚上是觀者菩薩的出家日,也稱之為生日,就是說不知何年何月的今天晚上一個凡夫俗子肉身壞了,一個菩薩誕生了。各寺廟都通宵達旦地做著隆重的法事祭奠。海外各國的善男信女隨緣樂助出成千上萬的錢財。大雄寶殿內無數支紅燭照的佛像生輝,銅鑄的香鼎內插滿了香束。燃得大殿煙霧騰騰,一批批信徒在林立兩旁的僧眾的唱經聲中拜倒佛前。鍾鼓回響在夜空,頌聲縈繞於梁上。我回到旅館安然入睡,夢裏猶聞清音隱隱。早晨,我起床後感到神情氣爽,精力飽滿。美美地吃了頓早飯,走到海邊碼頭。台風已遠遠帶走了雷雨,海麵風平浪息,紅日遙遙浮出。乘早班客輪離島的遊客開始在碼頭聚集。終於,我看見了那兩個躲躲閃閃提著行李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