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騎飛跑到雲梯台下,舉頭向上麵喊道:“啟奏陛下。國都急件!”
蕭雲鶴大聲道:“呈上來!”是軍中司馬、專管往來文書的韓朝中。
韓朝中小心翼翼的爬上了雲梯台,將一份奏章交給了皇帝。蕭雲鶴展開來一看,心中不禁暗自鼓舞:原來,前些日子他發出的聖旨,已經很快奏效。梁州(即以前的興元府,嚴震治下的節度)都督馬勳,已率領四萬山南左神策衛軍,突擊羌水一帶,力圖盡複吐穀楚彥地界、劍指飛流野澤與皇帝親征大軍前來彙合,徹底掃清並收複吐穀楚彥;成都府尹韋皋,又調動六萬劍川左神策衛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善長奇襲的大將史敬奉率領,向東北突進,沿大金川、積石山推進,呼應馬勳攻打吐穀楚彥,並且滋擾到赤鬆德讚大軍的身後---曾經史敬奉建功立業的地方、紮陵湖與鄂陵湖,以及格爾木行宮。另外一路,由韋皋親自率領,大將唐漢臣作為先鋒,朝吐蕃地老巢邏些城(即今天的拉薩)進兵。韋皋這一路,最為辛苦和凶險。一路上他們要翻越雪山險穀,逾涉大川大湖,還要麵對雪域的高原反應威脅,以及時時應付各方各路地敵人阻擊。
不過,韋皋看似也做好了打硬仗、血仗地準備。他自己所率的人馬除了三萬神策軍,還向南詔借兵兩萬,另外還征集了東女國、羅女蠻以及白狼夷地各族精壯兩萬餘人。共計七萬精銳,向吐蕃的老巢挺進而去。
蕭雲鶴不知道,韋皋這一路過去會遭遇到什麼,是否會有成功的希望,是否最終一個也無法活著回來。不過,隻要他這一路人馬出發了,赤鬆德讚的後方就永遠沒有安寧可言。哪怕在飛流野澤的局部戰役中吐蕃人能笑到最後,他們也沒什麼好日子可過。
這一次大齊與吐蕃之戰,大齊本國出動兵力近三十萬,回鶻、南詔等國相助數萬,總共投入兵力將近四十萬。再算上一路運送糧草的民夫,動用的人馬已不下百萬人!
這恐怕是近百年來,大齊最大規模的用兵了。從北方草原到西域荒漠。再到冰雪高原和濕熱南方,大齊的軍隊就像一張巨大的網,罩向了吐蕃這一頭肆虐了數十年無人可以降伏的洪荒猛獸。
而蕭雲鶴自己,就是刺向猛獸之頭地一把銳匕尖刀。這一次,他要與它直接白刃相搏。
韓朝中站在雲梯台上,看著下麵如同蟻蟲一般的兵馬,腿有些發抖,看都不敢看蕭雲鶴,顫聲問道:“陛下有何旨令下達?”
蕭雲鶴回過神來看了韓朝中一眼,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你先下去吧,朕現在沒什麼旨令可下。稍後軍武散後,召集眾將午時二刻到中軍帥帳議事。”“是……那微臣先下去了。”韓朝中臉上一陣陣發白。估計是有點恐高症,哆哆嗦嗦的爬了下去。
蕭雲鶴揮動了幾下手中的令旗示意大軍收班,然後自己也下了雲梯台,徑直回了帥帳。用過午膳後,眾將到齊,蕭雲鶴召開了三軍會師之後地第一個軍事會議。
一副巨大而又詳盡的軍事地圖被掛了起來,上麵的墨跡猶未全幹。這是行軍長史李吉甫剛剛才畫下的。隻不過。這副地圖略有點殘缺。從鄯州往西就隻畫到了青海湖和飛流野澤,那是因為再往西去就是絲綢之路與祁連山一帶。大齊遺失這塊地方數十年,一切典籍也相繼失去,李吉甫一時無法描敘詳盡。
蕭雲鶴指著地圖上畫成一個橢圓的湖泊說道:“諸將請看。這就是青海湖。在青海湖與黃河之間,有一塊平原地帶。這裏水草豐富土地肥沃,是吐蕃人最重要的牧場之一。這個地方,就叫做飛流野澤,以前曾是吐穀楚彥故地,也曾一度歸屬於大齊。高宗年間,大齊名將薛鬱芳在這裏先勝後敗,被吐蕃趕出了吐穀楚彥。從此,我大齊再也沒有真正收複回來過。”
眾將安靜無聲,靜聽皇帝解說。
蕭雲鶴接著說道:“據探子來報。赤鬆德讚至少集結了三十萬大軍在飛流野澤,好整以暇的等著我軍去與他大決戰。探子的消息也並不完全詳盡,他們隻能隱約地探知一點點敵軍的動向。因為赤鬆德讚這一次。相當的謹慎。他甚至不讓自己的大將出營與家人團聚。不允許任何人擅自接近自己的軍營。就算是吐蕃的牧民不小心闖到了軍營禁地,也要格殺勿論。因此。敵人的虛實我們現在並不是太了解。相反,我們一路來都處於明處,赤鬆德讚對我軍地情況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總的來說,目前我軍在赤鬆德讚的麵前,是處於劣勢。”
眾將各自沉默,李光進上前一步拱手拜道:“陛下,話雖如此,但兵無常勢水無常情。勝敗不是兵多就能說了算的。我軍一路激進勝利高歌,士氣正旺。西征軍多經磨練,已變得異常地精銳生猛,戰鬥力較強。相信和赤鬆德讚對麵相爭,也並不會落到下風。”
“朕並沒有說他赤鬆德讚就贏定了。”蕭雲鶴麵帶微笑,說道,“相反,他攢緊了一個拳頭集中力量來打擊朕這一點,想法的確是不錯。不過,朕卻是給他撒下了一個天羅地網,從全局上徹底的收拾他。不瞞眾將,朕已經調動山南、劍川的十餘萬大軍,分別向吐穀楚彥與吐蕃腹地邏些城進軍。到時候,赤鬆德讚首尾難相顧,我軍或許會有一些轉機。而且,北伐的李懷光大軍,是我大齊最精銳的一支軍隊。他們如果能成功打下北庭,就能讓赤鬆德讚的整個西北防線徹底崩潰。到時候,他一路兵馬從西北絲綢之路突擊而來,對赤鬆德讚形成左、右夾攻之勢,我軍的勝算又要大增。當然,朕說的隻是有這種可能性。也不排除李懷光苦戰北庭不下我軍孤軍奮戰的情形。因此,不能過份樂觀,先要做好最壞地打算。李光進!”
“末將在!”李光進出例拜首。
“飛流野澤一役,非同尋常,朕要親到前線指戰。”蕭雲鶴說道,“但是,糧草是個巨大的問題。我軍突擊深入到此,補給已經出現了困難。朕命你親自負責籌措糧草,接濟三軍用度。聽清楚了,朕不管你用什麼樣的手段,就是不能餓著一個將士!”
“末將得令!”李光進雖然應得爽快,可是心裏已經堵成了一片:這個真是個棘手地大麻煩。不能餓著一個是嗎?雜居在河隴地百姓們,不管你是是胡人還是漢人,可就怨不得我了。為了河隴的長治久安,我要向你們強製征糧!
正在這時,帳外門吏來報,說有吐蕃使者求見。眾人各自驚訝,蕭雲鶴叫請進來。不料,使者根本就不肯進來,放下了一件兒東西在軍營之外,說是赤鬆德讚命他前來挑戰,下地戰書。
蕭雲鶴也懶得理會這個無足輕重的使者小卒,叫人把戰書拿進來看。
戰書,居然是一個漆木盒子,方方正正。打開來看,裏麵卻空空如也。
眾將愕然不解,蕭雲鶴冷哼一聲說道:“赤鬆德讚的意思,是要用這個盒子裝朕的首級!”
眾將全都勃然大怒,言辭激憤的怒罵起赤鬆德讚來。
“肅靜!”蕭雲鶴一揚手,眾將噤聲。蕭雲鶴轉頭對李吉甫說道:“李吉甫,朕命你於三日之內,繪製一張大齊的疆域地圖出來。不必太詳盡,有各道州縣與山川河流的大致輪廓就行。但是,這上麵必須要加上草原、河隴、西域、以及吐蕃本土的冰雪高原。昆侖山、雅魯藏布江以及邏些城,要詳盡描述。”
蕭雲鶴頓了一頓,然後麵色沉寂的說道:“然後,送給赤鬆德讚,當戰書!”
天氣已經變得有些炎熱,蕭雲鶴隻穿了一件內袍斜臥在榻上,拿著一本書仍然看得入神。
正在這時,帳外傳來有人低聲說話的聲音:“這麼晚了,陛下可能已經睡下,將軍還是明日再來吧。”
“這不是還有燈嗎?”帳外那人說道,“要不,勞煩兄弟進去觀望一眼。陛下如若已經睡下,我就明日再來。”
蕭雲鶴聽到這聲音不由得心中一動:好熟悉的聲音——楚彥?!
“讓他進來。”蕭雲鶴喊了一聲,然後坐正披上了一件兒衣服。
外麵那人聞言走了進來,不是別人,正是楚彥!
楚彥身披一身甲冑麵帶喜色,單膝一拜就跪倒在地:“末將楚彥,見過陛下!”
“快起來。”蕭雲鶴有些驚訝的說道,“你怎麼來了?”
“回陛下。”楚彥站起來,興奮的說道,“末將身上這傷,早就好了。聽聞陛下一路高歌猛進已經殺到了城,於是驅馳千裏從岐州趕了過來,以供陛下驅使!”
“好、來得好呀,坐請坐下說話。”蕭雲鶴也異常的開心,仔細打量了一陣楚彥,哈哈的笑道,“不錯,的確是天賦異秉,受那麼重的傷,一兩個月就痊愈了。楚彥,朕不是讓你回國都養傷嗎?你為何滯留於州?”
“是這樣的。”楚彥說道,“那一日與陛下話別之後,末將心中始終還有些不安。後來回國都的時候,特意在岐州逗留了兩日。不料,正是這時候。吐蕃人繞道隴山襲取國都去了。大將軍李光顏率兵從州經過,我便知道了此事。這樣一來,陛下對末將所說的不詳預感已然應驗,末將心中萬分焦急。但見陛下已作出安排,也不敢造次胡來。於是派岐州兵將回固了隴山與岐山各守關隘的城防。後來就沒有再回國都了。如今末將傷勢已無大礙,便急忙趕赴前線聽從陛下調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