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北謀(3 / 3)

平盧內部,已經吵成了一團。主戰與主降兩派,幾乎鬧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李納自己也是心驚肉跳。他很明白,自己的實力比起吳少誠來,還是很有差距的。武元衡解決了吳少誠。實力大增,軍隊士氣極度高漲。而且黃淮一帶,也隻剩了他一家節度使敢跟朝廷對立。盧龍節度的朱滔,遠在燕北之地,對他不會有任何幫助。現在。他已經是孤身奮戰,與整個大齊的天下為敵。可李納也並不死心。放在手心裏地榮華富貴,誰想這樣輕易的放棄?去王爵也就罷了,兵權可是保命的護身符,死活不能交;進京?去了還能有好日子過嗎。不丟命就不錯了!但是……如果跟朝廷對抗決一死戰,單從實力上講,他自己也知道。勝算……幾乎不到一成!

李納,幾乎每一天都在僥幸與絕望之間徘徊,苦不堪言。

臘月初一,蕭雲鶴親筆疾書寫下了一份聖旨,對平盧李納做出了最後通牒:在大年三十以前,李納如果還不進京,朝廷就要采取武力的方式,來解決平盧的事宜!

聖旨走出國都地同時。裴度也一起上路,前往蔡州接任刺史一職。這個用意就非常明顯了:裴度一到蔡州,武元衡就重新做回他的東征軍大元帥。李納再不就範,就要提兵北上,蕩平平盧淄青節度!

裴度到達蔡州的時候。目瞪口呆。在他的預想之中,蔡州這裏剛剛蒙生了如此巨大的戰事。飽受戰火摧殘,應該是滿城破敝、千裏無人煙地淒慘景象才對。不料,整個蔡州城內都是整齊有序;百姓們非但沒有戰後的慌亂與淒苦,反而個個安居樂業。淮西一帶的富足與繁榮,也是大大地出乎他的預料之外。比起關內的國都、洛陽等地,蔡州在規模和氣勢上自然有些不足。但這裏給人的感覺就是----富裕。現在他才相信了,原來天下食鹽,真的是十有九成產自淮西;早在形成割據以前,大齊天下的賦稅有三成是來自這塊富饒的神奇土地。

武元衡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穩定淮西地民生,將政務軍事料理得清清楚楚隻等他裴度來撿便宜,也讓裴度異常的驚愕和佩服。

二人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既然裴度已經到了蔡州,武元衡心中也清楚,是時候整軍備戰了。大軍休息了月餘,現在已是兵強馬壯士氣震震。踏過黃河掃平平盧,不在話下。

年三十眼看著一天天近了。蕭雲鶴和武元衡,都在瓣著指頭過日子。平盧節度使李納,一直沒有大的動靜。既沒有進京,也沒有很大的調兵動作。

臘月二十,八萬東征軍跨越黃河,開始向平盧淄青節度挺進。如此同時,許州、冀州、昭義等地的兵馬,也陸續和武元衡合兵一處,開始向李納威逼而來。

三天以後。十萬大軍已過黃河,平盧淄青節度近在咫尺。東征軍裏每天敲響地戰鼓,幾乎就可以震動平盧的城池了。

臘月二十四。

武元衡像往常一樣,帶著董重質、李、李三人,騎上馬走上了一處高坡,朝平盧節度地城池遠眺。

“大帥,我們打的賭還算不算數?”董重質對武元衡說道,“卑職眼看著就要贏了。”

李在一旁冷笑一聲:“你贏不了武大帥的。”

董重質不屑的瞟了李一眼,悶不做聲。

武元衡看了他們二人一眼,微微一笑說道:“相逢一笑泯恩仇。我相信你們二位都是識大體之人。眼下都是為國家出力,同時也是戴罪立功,我希望你們之間能放下私仇舊怨,同心協力。”

董重質與李都慚愧的拱手拜道:“大帥教訓得是。”

“稍後回去,由我做主,你們二人對飲一杯,前恩舊怨一筆勾銷。”武元衡說道,“如何?”

董重質和李對視一眼,一起點頭道:“自當遵命!”

李在一旁笑道:“你們兩個以前是各為其主。一個侍奉吳少陽,一個侍奉吳少誠。現在,這二人合起來都敗在武大帥手上了。你們為什麼還不心服口服呢?其實你們都很厲害。一勇一智,要是能通力合作的話,必定所向披靡。如果老是這樣小肚雞腸的勾心鬥角,隻會惹人笑話。”

董重質與李滿麵羞慚的拜道:“小將軍說得是,是我等糊塗了。”

武元衡笑了一笑,岔開話題說道:“剛剛董兄說到我們二人的賭局。雖然現在已經是臘月二十四了,但我仍然堅持,我會贏。”

“是麼?”董重質眉頭一皺,疑惑道,“大帥為何如何肯定?”

武元衡笑道:“因為時也,命也。就算李納自己一百個不願意,這時候也由不得他了。實際上,朝廷要削蕃、要撤節度,並不會逐一打擊麵麵俱到。解決了淮西,就如同一團線找到了線頭。遁絲剝繭,那就容易了。平盧也好,盧龍也好。這些蕃王強鎮,往日再如何強大囂張,現在也是秋後之蟬優勢全無。如果李納沒有患上失心瘋的話,是絕對不會幹傻事的。他現在所需要的,是本帥給他一個台階下。”

“什麼台階?”三人異口同聲的問。

武元衡輕挑嘴角,微笑道:“讓平盧節度的所有人,都看到東征軍的軍威!到那時候,他們自知不敵,就再也沒有不投降的理由了。”

有了這一場勝利、有了淮西這個大據點,再要掃平河北,又有何難!疾風遁走,彤雲飛揚。從北風刮來的幹冷勁風,幾乎都能將軍帳與旗幟撕裂。被凍得梆硬幹燥的土地,表麵就像敷了一層薄薄的土甲,踩上去還能發出嘎吱的聲響。

鼓鼓的風聲之中,十萬東征軍馬蹄飛揚呐喊聲震天,在黃河沿灘進行著一場聲勢浩大的軍事演武。

武元衡依舊是那一身白衣長袍,站在烈風之中閑定如鬆。厚實的皮裘也被勁風刮吹起來,裘邊的白狐毛髯隨風飄揚。站在高高的雲梯架台上,他手持五色軍旗,指揮著十萬大軍演練陣形、操練戰法。千軍萬馬一起奔騰,滾滾的黃沙襲卷天地,震震的馬蹄讓接近幹涸的黃河河床也在顫抖。刀戈生輝鐵甲耀日,數十裏疆場之上,東征軍戰勢如火氣吞萬裏如虎。

這樣一個十萬大軍的統帥,幾乎沒有親自拿過劍。乍一眼看到他,沒有人會把他看成是十萬東征軍的元帥,而是一個鄉間學子或是仕子文人。

勁烈的寒風刮到武元衡的臉上,刀割一般的生疼。可他看到十萬揮汗如雨的將士,再也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手中的令旗不停的變幻,十萬大軍在他的指引下衝突刺殺,不停的變幻著陣法。

“陛下教的陣法,果然玄妙……”武元衡看著台下不停變幻的陣勢,暗自讚道,“十萬人馬有條不紊進退有序。開合之間蘊含著無窮的變化。進可攻,勢如奔雷摧枯拉朽;退可守,穩如磐石固若金湯。陛下曾說,這是唐初名將李靖的兵陣戰圖……此等失傳多年的絕密之物,陛下是如何擁有的呢?”

東征軍練陣講武的地方,就離青州不遠。鐵騎奔騰起來,朝發而夕至。隻要武元衡這一聲令下,十萬大軍就會如同奔泄的洪濤一樣襲卷青州。踏平平盧青淄節度。相對於淮西,平盧的實力本來就要弱上幾分。以現在武元衡手中地力量,要強攻硬取拿下平盧,並不太難。

不過,他仍然在等。

臘月二十五,天氣陰寒潑水成冰。青州城裏,一片死氣沉沉。站在城頭戍衛的將士。幾乎都要凍僵了。城中的百姓個個惶惶不可終日,躲在家裏不敢出門。城裏也是一片兵荒馬亂人心惶惶的樣子。時時有兵馬往來奔跑,往日的街道市集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四處都可以見到府衙的衙役在抽抓壯丁。看著家中的頂梁柱被抽去從軍,老弱婦孺們哭哭啼啼。整個青州城內。如同遭蒙了一場巨大地瘟疫,始終籠罩在一層青灰色中。

東征軍的帥帳裏,爐中的火炭燒得正旺,一壺水冒著細小的氣泡和絲絲熱氣,就快要燒開了。李拿來幾個杯子。依次往杯子裏加入了茶葉,就等水開。其他一些人則是靜坐在火爐旁邊,看著武元衡的背影入神。

武元衡麵對著軍事地圖看了半晌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臘月二十五了。離朝廷給的最後期限還有五天。”

“李納是不會就範的。”董重質說道,“就跟吳少誠一樣。沒有人願意放棄捏在手中的榮華富貴去當階下之囚。盡管他知道與朝廷對抗的最終結果會是敗亡,但他仍然會存有一絲僥幸心理,妄圖殊死一戰。”

“是嗎?”武元衡微微一笑,轉過了身來也坐到了火爐邊。

水燒開了,李給眾人沏上了茶,帳內頓時茶香溢溢。

“難得。軍中居然還能喝到這種上好地碧澗明月!”董重質小啜了一口,嘖嘖的讚道。“真是好茶!”

“這茶葉,是皇帝陛下賞賜給武大帥的。”李輕描淡寫地說道,“出征數月以來,武大帥隻會每逢心情極佳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喝上一杯。”

“心情極佳?”眾人都跟著驚咦了一句。

武元衡就著火搓了搓手,微微笑道:“不錯。我現在的心情。的確是非常之好。因為平盧可以不戰而勝。這也許是我帶兵出征以來,最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

“此話怎講?”眾人齊聲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