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臨行之時,皇帝陛下也是反複叮囑。這一次征討淮西,重在攻心、撫民。”武元衡說道,“吳少陽和李,現在情況怎麼樣?”
負責看計俘虜的李答道:“吳少陽傷得較重,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險些沒了命。他的手臂、大腿各中了一箭,失血有點多。頭骨、肩膀也被撞傷得很嚴重,胸肋之間也斷了幾根骨頭。要想痊愈,沒有半年以上是不可能的。李身強體健,雖然被末將擊斷了瑣骨,但現在基本已無大礙。但此人性情十分強硬,醒來之後就要搶奪侍衛的刀槍自裁。被製止後又一言不發也不進食,每日就是枯坐在那裏,誰也不搭理。至今已經有三天三夜沒有吃飯了。”
武元衡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說道:“想不到那李,性格如此強硬。本帥製定的計策裏,他可是個重要人物。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有事。李,馬上就帶我去見他。”
“是!”二人出了帥帳,直接到了看押李地帳外。武元衡定住身子,對李說道:“取一瓶酒,拿兩碟菜來。我一個人進去,你們都在外麵候著。不得傳喚,任何人不得入內。”
李猶豫了一下,擔憂的說道:“大帥,那李生性粗悍孔武過人。要是他想對大帥不利,到時候該如何是好?”
武元衡微微一笑:“他比宋良臣如何?放心,不會有事的。”
李隻得依言照做,自己親自在帳外守候,手中握緊了佩劍,隨時準備衝進去應付突發事件。
武元衡掀起帳簾走了進去。入眼就看到,一個身形極其粗大強壯地漢子,正背對著帳簾的方向盤腿坐著,一動也不動。在他身邊,還擺放著一些冰冷地饅頭和煮肉。
武元衡走上前去,繞到了李地麵前,站在他身前停住。李仍然是一動不動,連眼睛都是閉著的。武元衡打量了一眼這個漢子,雖然他地身裁和宋良臣十分相近。但長相可就秀氣得多了。看他年紀,可能也不到三十歲。腮邊一層細密的短髯,紫棠色地臉皮。眉目五官倒也還算是周武元衡也不著急,就在他對麵坐了下來。然後喚了一聲:“李將
李微微一怔,大概是頭次聽到這個陌生的聲音,不禁睜開了一下眼睛,然後眼神裏就流露出一絲驚訝。
“你就是武元衡?”
“正是在下。”武元衡臉上的微笑一如往日地自然和親和,淡然說道。“久違李將軍大名,今日特來拜見。”
李獅口一揚,又閉上了眼睛,冷笑道:“敗軍之將,如何敢當。”
武元衡給二人拿倒下一杯酒,先舉起杯來說道:“你我各為其主,雖是敵人,在下卻對將軍十分的仰幕和敬佩。在下先幹為盡,將軍請!”說罷就飲下了一杯。
李紋絲不動。武元衡也不著急。依舊麵帶微笑地給自己又倒滿了酒。心裏卻在琢磨著,如何能讓李肯開口說話。
過了一會兒,武元衡說道:“吳少誠退守蔡州了。朝廷分撥十八路兵馬。齊攻蔡州。”
李的臉皮輕輕抖了一下,閉著眼睛。有幾分失望的說道:“預料之中。”
武元衡話鋒一轉:“敢問將軍貴庚“二十有七。”
“唔……”武元衡點點頭。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至少還有三十年的時間。可以用來開創輝煌。”
李睜開了眼睛,冷漠地眼神裏有一絲不屑,說道:“能再活三天就不錯了。三十年?有必要活那麼久嗎?”
“我不會殺你的。”武元衡微笑道,“你若肯降,就從此留在我身邊當一員大將;你若不肯降,我也會放你回去。”
李微微一驚,擰眉道:“為什麼?”
武元衡微笑道:“因為……殺了可惜。大齊正在脫胎換骨蒸蒸日上。需要的就是你這樣有才能的人。像你這樣年輕而又出色的將才,大齊已經不多了。在下若是殺了你,固然會對淮西軍的士氣形成打擊對戰局也有利。但從長遠來看,卻是大讓損失了一員良將。得不償失。不光是你,這一次被俘的所有將士,我一個都不會殺。願降者留下,不願降者,一律放回蔡州。”
“當真?”李頭一偏,不可置信的看著武元衡。
武元衡依舊微笑:“我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軍中無戲言。“那我現在就走!”李突然一下站了起來。巨大地身軀昂然挺立,幾乎將武元衡擋得嚴嚴實實了。
“可以。”武元衡淡然說道,“你的戰馬兵器,都在帳外。衣甲戰袍,也都洗得幹淨了,隨時可以取走。不過,我勸你還是坐下來喝上幾杯酒、吃上幾塊肉。你這樣餓著肚子,恐怕還沒跑到蔡州就餓暈在半路上了。”
李的眼神更奇怪了,猜疑地看著這個弱不禁風的白衣書生。他又緩緩坐了下來,說道:“你就不擔心,我會殺了你,或是劫持了你逃走嗎?”
“你為什麼要殺我?”武元衡臉上地意更濃了。
“因為你是朝廷東征軍地主帥。殺了你,東征軍就沒了支柱。淮西要得勝,簡直易如反掌。這不是顯然易見的事實嗎?”李說道。
“嗬嗬!”武元衡笑了起來,“如果殺一個武元衡,就能改變整場戰爭地結局,就能阻止大齊複興的走勢,那未免就是癡人說夢了。沒了武元衡,朝廷還可以派出無數個繼任者,來完成我的使命。你也實在是太抬舉在下了。至於劫持……那更沒這個必要了。我本來就是要放你走,劫持了我反而會走不成。何苦?”
李突然哂笑一聲:“看你弱不禁風的樣子,居然膽氣十足,絲毫不輸給陣上廝殺的勇夫。也好,某家今日就與你喝上一杯。”說罷,直接拿起酒壺就開始往口裏猛倒酒水,呼呼啦啦的喝下了半壺。興許真的是餓壞了,他抓起大塊的煮肉和菜肴,像灶炕裏添柴禾一樣的往嘴裏猛塞。一陣風卷殘雲,他居然風轉殘雲的吃光了三斤多牛肉和四盤菜點,連冰冷的饅頭也啃下了六七個。
武元衡一直坐在一邊,靜靜的自顧淺酌,一言不發。李吃飽喝足,站起身來對武元衡抱了一下拳:“多謝先生,在下飽了。告辭。”
武元衡也站起身來:“將軍請。李認真的看了武元衡一言,猶豫了一下,轉身朝門外走去。門口邊,李突然拔劍擋道:“站住!”
武元衡上前來揚了揚走:“少將軍,將馬匹軍械送還給李,讓他走。這是軍令。”
李疑惑的看了武元衡一眼,閃到了一邊:“請吧!”
李回看了武元衡一眼,又認真的看著李,認真的對他拱手抱拳道:“少將軍,某家從軍十一年,一杆銀槍挑遍淮西,從未逢到對手。今日敗在少將軍手中,也是心服口服,自認技不如人。不過,他日疆場再見,某家會再與少將軍較個高低,非死方休!”
李冷笑的回了一禮:“那本將就等著。”
小卒們將李的軍械馬匹都取了來交給他。李也就毫不客氣的翻身上馬,對武元衡和李拱了拱手:“告辭!”拍馬就走。
武元衡站在那裏,隻是微笑。待李走遠,當真是出了齊軍軍營以後,李才說道:“大帥,當真就這樣輕易的放過了他?”
“像他這樣的人,隻能欲擒故縱。任何的說辭都是難以打動的。到時候,自會有事實讓他回心轉意。”武元衡淡然說道,“當時在戰場上你也看到了。李所率領的那一支孤軍,何等的驍勇頑強。他孔武過人能激勵幹卒是一個因素。但更多的,是因為將士們對他的信任。試問,如果一個人沒有實力和人格上的吸引力,誰會在戰場上與他生死相依呢?李這個人雖然不苟言笑,但楚彥身俠氣,是個知恩圖報明知事非的人。現在要勸降他,就算他口上應了,心裏也會放不下背叛這個心理包袱。因此,我不妨放他回去,讓他對淮西徹底死心,對自己也算是有個交待。”
李點了點頭,說道:“末將明白了。大帥這是要成全李的忠義之誌。隻是可惜,他這樣的義士,忠於的是吳少誠那樣的逆賊。”
“不著急。以後再看吧。”武元衡的臉上,笑意濃濃頗有深意。
征東軍出發已經一個多月了。時已初冬,天氣慢慢變得寒冷起來。天氣有些陰沉,弘文館裏頗有些清冷。在此辦事的大臣們都不自覺的搓著手取暖。
當前,朝廷的核心要務自然是東征事宜。自從東征軍取得了第一場勝利以後,馬燧在弘文館裏就成了明星人物。誰都知道他才是東征軍的幕後指揮,雖然沒有直到前線,但這功勞還是要算上他一份的。而且這時候,眾臣也隱約感覺到了一絲氣息:皇帝已經在有意的培植並平衡兩派人馬的力量了。一邊是以李晟、武元衡為首的漢王府舊係;另一派則是馬燧、陸贄為首的太上皇舊係。而且,皇帝讓馬燧與武元衡配合東征,其用意也是很明顯的。就是要在培養兩派人馬的同時,也要他們彼此能夠合作與融合。
這天,皇帝照例把馬燧請進了禦書房裏,商議東征的事情。馬燧現世彙報了一些糧草與軍隊的調撥情況,還算令人滿意。十餘路兵馬,近日內都會陸續向淮西集結了。
蕭雲鶴說道:“雖然朝廷派出了十幾路兵馬,但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用正兵與吳少誠硬碰碰。因為不管最後勝敗如何,受損的總是大齊。所以,東征仍然以武元衡的大軍為主,其他諸部,重點是圍城打援製造聲勢,為輔。另外,許州上官與昭義李抱真,這兩路人馬也是重要力量。必要的時候,可以與武元衡合為一部,讓他統一指揮。洵美,你認為這樣可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