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衡等皇帝說完後,靜了半晌,然後說道:“其實……像李懷光這樣的人,或許還很多。陛下推出的各項製度改革,都是要觸到許多人的利益的。所不同地是。李懷光衝動而且有謀叛的實力,於是他幹了。但是其他的許多人,不敢,也沒有能力辦,於是將這種意念壓抑在心中。”
“說得好。”蕭雲鶴說道,“其實朕也一直想過這些問題。不管是治吏、裁軍還是今後的土地革新,都將觸及到許多人的利益。傷害到許多人的感情。所以,每一項改革,壓力都十分的巨大。朕已經做好了迎接暴風驟雨地準備了。如果沒有驚天動地的大變革,大齊想要振興,那就是白日做夢。我們既然生在這個時代。而且站在了天下之巔,就要有這種責任感。承擔起他人無法承擔的責任,力挽乾坤,讓天下順著正確的方麵行駛而去。現在,正是最困難、最緊張的時候。我們都要直起腰杆。不能趴下。這就跟打仗一樣,狹路相逢勇者勝。誰能咬牙堅持到最後,誰就是最後地勝利者。伯蒼。朕知道你身上的壓力也很大。但你不要擔心,天榻下來,首先壓著的是朕的肩膀。隻要朕不倒下,你們就不會有任何問題。放開手腳,在屬於你的領域裏幹出一番轟轟烈烈地大事。總有一天,貞觀時的那種景象,會再次出現在我們眼前的。”
聽完這席話,武元衡明顯地有些激動了。他深深的長吸了幾口氣。拱手長拜道:“微臣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蕭雲鶴嗬嗬的笑了一笑,說道:“好了。你我也難得像這樣坐在一起,傾敘一回了。今日的公事,我們就聊到這裏。來。給朕再沏壺茶來。我們就對著這一輪圓月,品茗吟詩。輕鬆輕鬆。”
“微臣遵旨!”武元衡也是一身輕鬆,親自去沏茶了。
蕭雲鶴透過窗戶,看到了外麵高掛的一輪圓月,不由得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越是地位顯赫的人,越難有真正的知己。貴為九五之尊地皇帝,更難得有真正的朋友。能有武元衡這樣的賢才俊傑作為知己好友,也算得上是此生的一大幸事了。
正在這時,窗外的回廊裏,嫋嫋走過一個女人地身影。蕭雲鶴認得那個身影,不由得輕聲道:“武琦雲?真是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了!”
蕭雲鶴看到,武琦雲手中捧著一個托盤,看來還是給她哥哥送湯茶過來了。看到門口的侍衛,她又猶豫了,返身往回走去。
蕭雲鶴心中暗道:上次武琦雲和墨衣他們同時返京。武元衡卻在中途將妹妹接走……看來,他是有意不讓武琦雲與我太過接近了。
一種複雜地感覺縈繞到了蕭雲鶴的心頭。對於武琦雲這個聰明過人的女人,蕭雲鶴騙不了自己,的確是對她有些好感。不過,武元衡這樣做,這有他的正當理由。
武琦雲回頭朝窗口這邊看了一看,背影馬上又消失在回廊邊。這個時候,蕭雲鶴仿佛看到了她心中那股失落感。
武元衡沏了茶回來了。看到皇帝正出神的看著窗外,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
蕭雲鶴回過神來,對著武元衡笑了一笑,並不回避的說道:“好些日子沒有看到琦雲了。”
武元衡也微微笑了一笑,說道:“托陛下鴻福,家妹一直很好。白天就教這些孩子們讀讀書,有空就彈彈琴,畫兩筆畫,也算過得輕鬆自在。”
蕭雲鶴接過了武元衡沏的茶,笑道:“算起來,琦雲也是二十歲的大姑娘了。你這個當哥哥的,是不是該給她相個婆家,安頓一下這個寶貝妹子?你這樣將她一直留在身邊,可是有點自私了。”
武元衡的手突然輕輕顫抖了一下,然後馬上又鎮定了下來,尷尬的笑道:“陛下誤解微臣了。微臣可是一直勸著妹妹早點找個合適的人家嫁了。可是她自己……性子拗得很,不管是才子名仕還是達官貴人,一個都看不上眼。我也說服不了他。隻好聽之任之了。”
“看來她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啊!”蕭雲鶴嗬嗬的笑道,“這也難怪。像她這樣出色的才女,一般的人還真是配不上她。要不這樣哪,改天朕給她做個媒,挑一個才德兼備的青年才俊,和武琦雲結為連理。”
“不要!”武元衡突然一下變得有些驚慌,而且拜倒下來說道,“陛下請恕微臣失禮!陛下千萬不要為家妹做媒。全天下,任何人都可以為家妹做媒,唯獨陛下,不可以!”
“為什麼?”蕭雲鶴這句話卜一出口,馬上就明白了過來:明白了!這個姑娘,一心想嫁的----莫非是朕?!
武元衡自然沒敢回答,隻是趴跪在那裏,都不敢起身。
氣氛突然變得很尷尬。
蕭雲鶴幹咳了一聲,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收回剛才那句戲言。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嘛,今天這裏,隻有兄弟和朋友,沒有君臣。你也不必太當真了。”
“多謝陛下!”武元衡卻是毫不含糊的磕了好幾個頭。
茶水沏上,二人都默契的不再談公事,也不再聊起武琦雲。知己相聚,話題總是很多。從詩辭古畫,到陳年舊事,暢談起來幾乎忘了時辰。直到東方吐白時,守在門外的侍衛們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說是今日還要早朝呢。
蕭雲鶴這才告辭離開,武元衡送到了門口。
蕭雲鶴笑道:“伯蒼,你這個手握朝廷實權的三品大員,卻住得比普通的小商人還要寒酸,豈不讓人都笑話朕這個皇帝和大齊的朝廷?”
武元衡微笑道:“微臣已經是衣食無憂,這就足夠了。陛下也知道,微臣想要高樓大廈和錦衣玉食並不難。可是在微臣看來,這些都沒什麼意思。微臣蒙受陛下知遇之恩,還能為天下做出一點有用的事情,這才是微臣最大的快樂。”
當天晚上,在蕭雲鶴的授意之下,掌握了充份證據的京兆尹張,就聯合大理寺卿許孟容,將所有國都的涉案皇族貴戚們,都秘密的抓捕了起來。
大理寺的監獄裏,一時間住滿了曾經在國都風雲一時的人物。僅郡王、國公就多達十餘人。其他的涉案人員,另有二十多個。這其中,甚至還有皇城監門的將軍。可以想像,要不是路嗣恭提早報信,李懷光等人當真發難了,這一場災難的後果肯定毀滅性的。
第二天,蕭雲鶴宣布不上早朝。
雖然抓捕是秘密進行的,但隻要天一亮,肯定國都城裏的人就都能知道。這是繼朱雀門血案之後,國都城經曆的又一次重大動蕩。隻不過這一次,是典型的政治作亂,暫時還沒有重大流血事件發生。自然,國都城中的百姓沒有受到太大的驚憂,帝都裏的秩序也沒有發生大的變化。
隻不過朝堂的這些官員們,可就都被震驚到了。國都城裏的仕族豪門和王公貴戚們,關係本來就是錯綜複雜。沒有直接涉案被捕的那些官員,之前也少不得跟他們有些往來。現在,那些王公貴戚們都進了大牢,大臣們就免不得有一陣恐慌。
蕭雲鶴知道這些大臣們會這樣,朝堂上也會一時間人心惶惶。不過,他並不著急安撫這些人的心。他仍在等。
一連三天,皇帝不早朝,甚至都沒有在太極殿、武德殿、弘文殿這些地方出現。隻是偶爾將李晟和武元衡叫進後宮,詢問一些事情。
三天以後,發生了一件大事。
馬燧,率軍回京了。皇帝終於再度出現,升朝議事。
三天的時間,對一些大臣們來說。就像是過了三年一樣。沒有皇帝的旨意下達,大理寺和京兆尹也沒有急理審理此案。那些王公貴戚們關在大理寺監獄裏都快要鬧翻天了,甚至都有人到了大明宮,托太上皇找皇帝求情。蕭雲鶴的做法是,一概不予理會,連太上皇也不見。
因此,對於這個案件皇帝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一時間猜測紛芸,莫衷一是。
武將之首,換成了馬燧,李晟緊隨其後。蕭雲鶴朝那一個方向多看了幾眼,李晟的後麵就站著楚彥、高固、宋良臣。沒了李懷光。他看得出,馬燧和李晟等人,也和自己一樣,感覺有些不習慣。
馬燧自然是最先站出班列來,拜見皇帝。彙報河北的一些事宜。皇帝登基的時候,馬燧都沒在京師,這時才算是補上了君臣之禮。由於馬燧率軍在河北打了兩個勝仗。順利地完成了蕭雲鶴之前交給他的任務,因此馬燧所部的將軍們,都獲得了獎賞和升遷。普通的士兵也追加了二月薪俸,算是獎勵。
這些事情雖然也算是朝堂大事,可是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蔫。為大家都知道,今天可是還有一個重頭戲沒開始。
馬燧的事情辦完後,朝堂上果然安靜了下來。有些人準備了奏折要上奏一些小事的,都識趣的閉口不言了。等著皇帝發話。
蕭雲鶴表情冷峻地掃視了朝中眾臣一眼,開口說道:“朕三日沒有上朝,眾位愛卿肯定都對朕有意見。可是你們知不知道,朕之所以三日不朝,是為了祭奠一位功高社稷的股肱之臣。朕就是為了他。廢朝三日。”
群臣有些愕然不解,但沒一個人敢出聲來問。因此場麵仍然很安靜。
蕭雲鶴不急不忙的從金鑾殿龍椅上走下來,踱到了朝堂群臣之間。他慢步緩行,依次從李晟、馬燧等一批武將之間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