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堂中,墨衣和吳月琳圍坐在旺旺的爐火邊閑話家常,武琦雲與蘇菲兒也被她們拉著坐在了一起。四個女人時而低聲竊語,時而發出一陣銀鈴般的歡笑。仆人丫鬟們也是個個輕鬆喜慶的樣子,往來穿梭的往側廳餐桌上上菜,神龕上也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供品。
今天是臘月初八,也是蜀地習俗中一個比較重要的節日。每逢今天,蜀地的百姓都要祭神、祭祖、逐疫和歡慶豐收。今年是西川最具有特別意義的一年。不僅僅是取得了西川保衛戰的重大勝利,而且大戰之年大豐收,的確是雙喜臨門。蜀地的百姓們早早就盼著這個節日大肆慶祝一場了。漢王府裏,自然也是不能免俗。大清早的就祭過了門神、戶神、宅神、灶神和井神,府裏大肆熱鬧了一陣。祭門神的時候,蕭雲鶴看著畫得失真的秦叔寶和尉遲敬德就想笑,同時也勾起了許多的回憶,不禁一陣唏噓感歎。
一切看來,都是十分的祥和安寧。再世為人這麼多日子了,蕭雲鶴也終於渡過了一段難忘的寧靜歲月。
菜上得差不多了。十幾張矮幾擺了個滿。吳月琳便來叫漢王,準備用膳。高固和房慈等人也停止了練習,打來熱水洗浴一番,準備享受過節的美食了。
正在這時,一停馬車頂著風雪進了漢王府,去成都府衙辦事地武元衡回來了。與之同來的,還有一起被邀請來的韋皋和李景略。眾人樂嗬嗬的見過了禮打了招呼。一起步入席間,各自坐了下來。
今天的人來得比較齊。連在外地公幹的武將唐漢臣、宋良臣,成都府的韋皋和李景略,本就在漢王府裏地武元衡和薛存誠、郭鋼等人,再加上蕭雲鶴自己一家子。十來個人熱熱鬧鬧的圍在了一起。
至從西川大戰以來,眾人還從來沒有這樣齊整的聚在一起過。大家彼此都十分的開心,蕭雲鶴也破例請來了幾個歌舞藝伎舞上一曲,為大家助興。
蕭雲鶴帶著兩個王妃居於上位,三人頻頻給在座的諸位敬酒。席間地氣氛融洽而熱烈。不知不覺時間就悄悄的流逝了。
隔避的一間側室裏,武琦雲和蘇菲兒,帶著府裏的下人們也在過節用餐。蘇菲兒不停的看向武琦雲。眼神閃爍。
“怎麼了,菲兒?”武琦雲問道。
“沒什麼……”蘇菲兒搖了搖頭,微笑說道,“隻是……讓小姐陪我和這些下人們一起用餐,太委屈了……”
“說什麼呢?”武琦雲略微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除了王妃,其他的女眷都是不能上正席的。我不和你們一起過節,難道要我冷冷清清地一個人呆在房子裏麼?”
“其實……”蘇菲兒欲言又止。臉色有些微微發紅,輕聲說道,“武先生早該給你提親了麼……”
“什麼、什麼?”武琦雲睜大了眼睛怔怔的看著蘇菲兒。
“就是嘛……你那麼喜歡漢王,漢王也挺喜歡你的……”蘇菲兒越說越小聲,漸漸的都沒聲音了。
武琦雲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伸出一手就來撓她的癢癢:“菲兒,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壞了?!你是自己想嫁人了吧不料蘇菲兒一點兒也沒有笑。她搖了搖頭,甚是有些落寞的說道:“我才沒有呢,我哪有什麼資格嫁……人。我隻希望一輩子在漢王身邊服侍,不被嫌棄就可以了。”
武琦雲微微一怔,暗自道:菲兒……這是怎麼回事呢?哦,她是認為,自己地身份太過卑微了吧?……
正廳裏,酒席正進行到了最熱烈的時候。眾人都樂得興起,連蕭雲鶴都下了席,到中間跳起舞來。曲樂也換成了蕭雲鶴最為熟悉的《秦王破陣樂》,高固和宋良臣等一批武將,跟著跳起了齊軍的軍舞,惹得眾人一陣樂哈哈的大笑。
酒正香,曲正盎,眾人都一敞心扉,盡情玩樂。唯有武元衡,仍是平常那副麵帶微笑波瀾不驚地樣子,靜靜坐在一旁淺酌。
蕭雲鶴看在眼裏,心中暗自留意。
二個多時辰以後,酒宴方散,大家盡興而歸。薛存誠和武元衡就住在漢王府裏,蕭雲鶴將他們二人請住,一起喝茶解酒。
寒暄了一陣後,武元衡終於說起了正事:“大人,今日過節,臣下本不該提起這事來掃興。不過……茲事體大,也不得不告知大人了。”
蕭雲鶴早有預料,說道:“剛剛我見你就有些悶悶不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武元衡拿出一份黃皮書箋遞給蕭雲鶴,說道:“這是朝廷剛剛下發給劍南西川節度的令誥。今天我去成都府時,韋皋交給我地,也還隻有臣下一人拆看了。”
蕭雲鶴眉頭微皺接了過來,展箋看了一眼,不由得嗬嗬的笑了起來:“我當是什麼事情---不就是皇帝和朝廷找我要錢要糧麼?預料之中的事情罷了!”
“預料之中?”武元衡眉頭皺起,以示不解。
薛存誠接過去看了看,頓時就呲笑起來:“這也太不近人情了一點吧?獅子大開口啊,簡直就是想把西川生吞了!----三百萬貫錢、五十萬石糧草和十萬匹絹、一萬匹馬,用以資助朝廷平定淮西。朝廷把我西川當成什麼了?”
蕭雲鶴笑了一笑說道:“至從朱之亂後,皇帝開始瘋狂的斂財。嚴令各個節度每年必須上繳年俸。而年俸的多少,又沒有一個定數,全憑朝廷上的那些人,憑著自己的印象揣度。之前我已經獻了二十萬貫錢、十萬石糧草和五千匹絹了。這下倒好,翻了好幾倍再來找我勒索這些東西。我要是按朝廷所說的這個量上交年俸,西川地百姓吃什麼呀?”
“就是!”薛存誠有些怒怨的說道,“朝廷不顧民生死活。也不讓我西川顧上一顧麼?大人一來西川,就廢除了不近人道的間架稅和除陌稅,減輕了茶稅、糧稅和若幹勞役。百姓們這才有了喘息的機會,好不容易才迎來了一個豐收之年。現在倒好,朝廷看不得誰的日子好過。非要讓我們也變得跟他們一樣,扮起惡人去搜刮民脂民膏。大人,這樣的事情千萬幹不得!”
蕭雲鶴麵帶微笑的看著薛存誠:“我固然知道這樣地事情幹不得……可是,又該如何回複朝廷呢?你要知道,資助朝廷平叛。這可是善舉和義舉。如果我拒絕,可是會授人以柄,大失人心的。”
“這……”薛存誠有些鬱悶的皺起了眉頭。搖搖頭道,“的確有些難辦。這貢奉,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兩難一旁武元衡麵帶微笑,靜默不語。蕭雲鶴看了他幾眼,說道:“伯蒼似乎成竹在胸?”
“臣下和資明兄一樣,也是一籌莫展。”武元衡微笑道。“不過臣下知道,既然漢王認為此事是預料之中,必定會有解決之法了。所以,既然漢王已經成竹在胸,臣下倒是不著急。”
“嗬嗬!還是伯蒼了解我呀!”蕭雲鶴笑了一笑。說道,“你們二位。都不是外人,我不妨對你們推心置腑的說話。曆來,皇帝就對我深深忌憚,要不然,我也不會出走國都,來到西川。這二三年來,我先是打了個岐山大捷收複了鳳翔,然後又與吐蕃大戰了一場,取得了巨大地勝利。讓大齊在西川奠定了無可動搖的霸主地位,諸多蠻邦主動請求歸附。這些人到了國都見到皇帝,會說些什麼呢?這個我固然不得而之。但可以想像的是,皇帝肯定又坐不住了。因為我名聲太大,出的風頭太多了。尤其是在西川保衛戰之前的立場問題上,朝廷頗受詬病,而我卻贏得了巨大地民意的支持。之後的勝利與對赤鬆德讚地外交對決,更讓我贏得了許多讓皇帝心慌的聲望。我了解皇帝的個性。他是不會無視我坐大的。他肯定要做點什麼,來打壓一下我的勢頭,削弱我的實力。既然現在不能明目張膽的提兵來興師問罪,就隻好在錢糧上做文章,拿道義王法來逼我就範了。”
武元衡輕歎了一口氣,說道:“在皇帝和朝廷那些人看來,我西川肯定是富得冒油了。打了大勝仗得了無數戰利品,今年蜀中又大熟豐收。可他們哪裏知道,光是安頓那十萬回歸大齊的吐蕃漢奴,我們就幾乎將倉稟倒了個幹淨。那個時候,朝廷可是沒有撥來一個銅板或是一粒糧食,全憑我們自己節衣縮食奮力拚搏,才堪堪地挺了過來。現在好不容易能喘上一口氣,皇帝就急忙忙的給我們設鎖下套了,還真是……哎!”
薛存誠冷笑一聲說道:“我說伯蒼,你還真是幼稚。這麼多年了,你早該將一些事情看穿了。可你現在居然還在報怨朝廷沒能洞察民意體恤下情……要是朝廷真能洞察民意體恤下情,至於讓大齊鬧到今天這步境地麼?”
蕭雲鶴笑了笑,擺擺手示意薛存誠不要說了,然後說道:“現在說這些,是沒什麼意義。皇帝要出招,那我也隻能接招了。針對皇帝來要錢要糧這件事,我早已擬好了急中緩三個法子。不妨都說出來給你們聽聽,請你們幫我參謀一下,出出主意。”
“漢王請講。”武元衡和薛存誠都一下來了精神,異口同聲的道。
蕭雲鶴徐徐說道:“三條對策,緩急側重各不相同,其結果肯定也是不相同的。我自己也在一直權衡思量,你們也要想清楚了答複我。”
“這第一條對策麼,是為緩策,也是最柔和的。這兩日來,我在一直都呆在成都府衙,親自清點了一下府庫和糧倉,以及各類物資地帳薄。其實朝廷要的東西,我們還是給得起地。隻不過我要是給了,勢必影響來年的春耕和水利農桑建設,軍隊的裝備的訓練也會停滯下來。可以說,如果行緩策,我們又會像打了一場西川保衛戰一樣,半年緩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