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堅壁清野(3 / 3)

“請進吧。漢王。我地大拂廬,從來隻招待值得招待的貴客。”赤鬆德讚跳下馬來,率先朝大拂廬裏走去。他揚起一手,頭也不回的對身後說道,“很明顯。你就是這樣的貴客。”

“那我真是感到榮幸了。”蕭雲鶴也跳下馬來,跟著走進了大拂廬。站立在闈簾邊的吐蕃士兵。麵無表情紋絲不動。蕭雲鶴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特意放慢了一下腳步,盯著他們的臉上看。那些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木雕的一樣。

蕭雲鶴心中暗自沉吟:看來赤鬆德讚,地確是個禦下極嚴,而且很有辦法的君王。他手下的一個小卒子,也是這樣的守規矩……

進了氈帳,蕭雲鶴發現,裏麵居然一共隻有兩個人。而且按照在原的習慣,在一個大火爐邊擺了兩張矮幾,置下了坐蒲。赤鬆德讚已經大喇喇地坐到了一張矮幾邊,伸手指著自己對麵的矮幾說道:“請坐。”他地身邊,站著一個枯瘦而略有點佝僂的老者,正用他鷹鷲一般的眼睛,斜瞟著蕭雲鶴。

蕭雲鶴分明感覺出,那個老者的眼神中,流露出許多的恨意和殺氣。蕭雲鶴看了他一眼,神情自若的坐到了矮幾邊。

赤鬆德讚指了指那個老者,說道:“尚結讚。我們吐蕃的大相。上次在岐山被你打得丟盔卸甲的那個。”

尚結讚的身子微微一震,朝蕭雲鶴拱了拱手:“久違了,漢王大人。”

蕭雲鶴回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也拱了拱手:“原來是尚大相,真是久仰,久仰。”

尚結讚臉皮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裏迸射出淩厲的殺氣。但他不敢有任何的造次,隻能恭身退到了一邊。

“請吧!大齊有名的劍南燒春。”尚結讚一揚手,拿起手中的酒杯,“我曾聽聞,大齊最有名的大詩人李太白,都曾賣掉自己的貂裘,換取劍南燒春的美酒。相必,定當是不凡了。”

“看來讚普,對我大齊不是一般的了解了。”蕭雲鶴也拿起酒杯,說道,“李太白解貂贖酒的故事,在劍南是家喻戶曉,傳為一時趣話。這劍南燒春產於綿竹,是最有名的大齊宮廷禦酒之一。”

“禦酒?”赤鬆德讚嗬嗬一笑。“看來大齊皇帝的享受,也不過如此麼!”說罷就一仰脖,喝盡了一杯。

蕭雲鶴也喝完了一杯,放下杯子說道:“唐以仁孝治天下,與百姓同甘苦。雖然劍南燒春是禦酒,卻未必隻有皇帝一人能喝到。劍南的百姓,就時常飲用。不像吐蕃。普天之下,也隻有讚普一人獨享。古曾有雲,獨樂不如眾樂。以讚普的博學,肯定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一旁地尚結讚幾乎要就發作,一句話就頂到了喉嚨邊差點吼了出來。不料。倒是赤鬆德讚笑嗬嗬的先替他說道:“按漢王這麼說,大齊皇帝是仁君,而我是暴君了?”

蕭雲鶴倒也不否認:“讚普要這麼認為,也未嚐不可。”

“我知道。在你們漢人的眼裏,我們高原上的民族始終是荒蠻人種。無法與你們這些高貴的文明人相提並論。”赤鬆德讚淡然說道,“我們的刑罰嚴苛,作風粗莽、殘忍、霸道。這都被你們深為不恥。但是。我們同樣也看不起軟弱的漢人。披著自以為文雅地一張皮,虛偽,狡詐。從某種意義上講,你們的骨子裏比我們更加殘忍和陰險。”

“所以,我們之間就有戰爭。”蕭雲鶴笑了一笑,說道,“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而且又有了利益上的衝突。戰爭就變得無可避免。”

赤鬆德讚哈哈的大笑:“可是,大齊麵對我們吐蕃,總是敗多勝少。尤其是最近二十年。看看吧,你們曾經引以為豪的都城,被我地鐵蹄踐踏過;你們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李氏皇族。被我誅殺了無數人;你們曾經最繁華的絲稠之路,如今被我像枯木一樣的掐斷;曾經標誌著盛唐至強武力的安西四鎮。如今都是我地牧民在放牛牧馬。南詔,吐穀楚彥,林邑國,婆利國,盤盤國,包括東女國。以前都是臣服於大齊的,近年來也對我俯首稱臣。你知道這些說明了什麼嗎?”

蕭雲鶴不動聲色的搖頭:“不知道。”

“這說明了,大齊地日漸衰落,而我吐蕃,在日益強大。”赤鬆德讚大聲說道,“終有一天,我的鐵蹄會踏入肥沃的中原。慵懶而散漫的中原人,從此全部成為我的奴隸。大齊繁榮昌盛了一百年,氣數已經盡了。再加上大齊朝廷上,坐著一個沐猴而冠的膽小鼠輩。隻要有他在,我就有信心,遲早一天馬踏中原,放牧九州天下。”

蕭雲鶴聽完,一點也不惱怒,反倒是嗬嗬的笑了起來:“讚普,人人都有理想。你的雄心壯誌,更是比天還高。不過,我們中原曆經千年,雖曆經各種戰亂和痛苦,終究能夠屹立不倒。反觀諸領胡邦,從來沒有百年國運。這個事實,你又知道說明了什麼嗎?”

赤鬆德讚臉色微微一沉,但馬上恢複了平靜,說道:“什麼?”

蕭雲鶴微笑道:“這說明了,胡虜雖強,終究拆不斷中華地脊梁;華夏雖弱,一股浩然之氣卻永遠在九州大地上盈盈盤旋。你有強兵,我有不朽的意誌。你用鐵腕與酷刑,驅使百萬大軍前來攻伐中原;我中原也有億萬的熱血百姓,誓與國共存亡。知道嗎,就拿眼前的這一場戰爭來說。這已經不是我蕭雲鶴、我西川與你的戰爭。而是華夏民族,與你地戰爭。九州上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團結過。我知道,你有數十萬鐵騎,我或許的確不是你地對手。於是,你才這樣肆無忌憚在維州城北二十設下大拂廬,請我來赴宴。因為你心中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夠擊破維州,生擒我李某人。於是你才擺出了這樣的高姿態,顯示你的無限君儀和狂妄的霸氣。”

尚結讚抽身一動,幾乎就要拔出刀來。赤鬆德讚也眼神一凜,露出了幾分怒意。但他伸出手來止住了尚結讚,久久的看著蕭雲鶴。

蕭雲鶴毫不回避的看著赤鬆德讚,臉上掛著似有非有的冷笑。

“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狡詐和冷靜。”半晌以後,赤鬆德讚才開始說道,“好吧,我不否認你的猜測。我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攻陷維州、血洗劍南,生擒你----漢王蕭雲鶴。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能有這樣的把握,你有嗎?你們漢人,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逞口舌之能。明明被人打得痛苦呻吟毫無反手之力,還要口口聲聲的喊著什麼信念、精神。那麼好吧,就請你憑借信念與精神這兩把武器,來對抗我的三十萬大軍吧!”

“哈哈哈!”蕭雲鶴放聲的大笑起來,“一個沒有精神和信念的民族,是可悲的!縱然無比強大,也隻是鐵打的木偶一般,總有一天要繡死,要爛掉。赤鬆讚普,你是很了不起,我蕭雲鶴私底下,也十分的佩服你。同時,你也是我最好的敵人。雖然你我之間的勝敗,現在還不好說。但有一件事情我敢肯定:終有一天,貌似強大的吐蕃,就要臣服在中華的腳下的!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的永遠臣服!”

赤鬆德讚也哈哈的大笑起來:“漢人,就是天生喜歡做夢胡吹!這就是你的遺言嗎?真是不怎麼動聽。”

“如果你能攻破維州並生擒我,就算是吧。”蕭雲鶴站起身來,定定的看著赤鬆德讚,“如果你不能,這就是一個預言。或許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我蕭雲鶴也看不到那一天。但是我敢肯定,這一天遲早是會來的。如果你願意,請將這幾句話記到你們吐蕃國的史書中。等著吧,會有那一天的----感謝讚普的盛情款待,本王告辭!”

赤鬆德讚的臉皮微微顫抖了一下,牙縫中迸出幾個字來:“戰場上見!”

在赤鬆德讚與尚結讚的目光逼視之下,蕭雲鶴昂首走出了大拂廬。

尚結讚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的說道:“讚普,就這樣讓他走了?”

“讓他去吧。”赤鬆德讚伸手摸了摸嘴角的小胡子,頗有幾分不屑的冷笑道:“現在殺了他,毫無意義。我要在戰場上,撲滅他最後的一絲驕傲。正如他所說,現在這場戰爭,已經不是我與他之間的對決了。而是吐蕃與漢人的戰爭。可以想像,他現在成了漢人的精神領袖。我這樣將他拿下,漢人是不會心服口服的。唯有在戰場上徹底的擊敗他,才能讓漢人打從心眼裏對我們產生敬服和畏懼。”

“可是……”尚結讚仍然有些不死心,“如果現在將他拿下,劍南西川,就等於是失敗了一半。機不可失呀,讚普!”

“你不用再多說了。這一次,我心意已決。”赤鬆德讚站起身來,長吐了一口氣,說道,“這種感覺你不會明白的。當我看到他射出的一箭對我撲麵而來的時候,我就確定了我的相法。一定要與這個人決策於疆場,放手一搏以決雌雄。不然,就算最終我能平定大齊九州,也會留下最大的遺憾。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像他那樣激發我的鬥誌。這些年來,大齊能打的將軍本來就不多了。李晟、楚彥、李懷光、馬燧,就是大齊最強的四員戰將。可他們都是隻能統率一軍駐守一方,頂多就是獨擋一麵。而蕭雲鶴這個人不同。且不論他的軍事才能比這四個人要強,心術謀略更是他們無可企及的。他這樣年輕的一個人,卻在短短的幾年之內,兩次大敗我的精銳大軍。尚結讚,你也是在他手上吃過敗仗的人,你莫非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

“有是有一點……”尚結讚有些惶然,他還從來沒有見過赤鬆讚普像今天這樣興奮。有些囁嚅地說道,“他的確與李晟那些將軍不同。李晟等人,固然驍勇擅戰,但老臣等人尚有能力與之周旋,真打起來也會互有勝負。可是蕭雲鶴這個人……說實話,上次岐山之敗,老臣感覺完全被他牽著鼻子在打。到最後慘敗。還沒能明白為什麼會中了他的計。可謂是,輸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