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舍人有些驚訝的看著武元衡。拱起手來喃喃道:“這位是……”
“卑職武元衡。現任漢王府長史。”武元衡拱手回了一禮,說道,“徐將軍,卑職也勸你能夠棄暗投明,追隨漢王。立下真正的不世之勳!”
徐舍人轉頭看向蕭雲鶴,又看著武元衡。仍然在猶豫不決。
蕭雲鶴微笑道:“我知道,你心中還有最後一絲猶豫。你擔心你地家人,會在吐蕃罹難,對麼?這個你放心吧。尚圖爾悉這個人,我了解得清楚了。此人是吐蕃幾大尚族這一輩中難得的寶貝疙瘩。赤鬆德讚一定會同意本王的建議,拿他換回你地家眷的。另外,本王還答應,送回一批吐蕃俘虜。這樣,赤鬆德讚就更沒有拒絕的餘地了。”
“這……”徐舍人既惶恐,又驚訝,喃喃道,“漢王為了我一人,做出這樣大的犧牲,值得嗎?”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蕭雲鶴朗聲說道,“尚圖爾悉那樣的廢物,殺了他就如同屠豬殺狗一樣,沒有什麼區別。吐蕃大軍的俘虜,本王也從來沒想過要將他們處決。彼不仁,我不會無義。被俘的近萬吐蕃將士,願意投誠的,本王悉心接納;受傷致殘地,會妥善安置;拒不肯降的,本王也想過在戰後將他們送回家園。現在正好,拿來交換你的親眷。”
“漢王!……”徐舍人終於感激涕零,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納頭就拜倒在地,“敗軍之將,何德何能蒙受大人如此厚恩---徐舍人,願意歸降漢王大人,從此牽馬墜蹬,願效犬馬之勞!”
“好、好啊!”蕭雲鶴嗬嗬的笑了起來,將徐舍人扶起。拉著他的手說道:“徐將軍肯歸順,真是我大齊、西川莫大地福氣!從今以後,徐將軍就跟我們是一家人了!”
“多謝漢王、多謝漢王!”徐舍人連連拱手拜禮,激動萬分。
武元衡在一旁微笑拱手:“恭喜漢王大人,又得一員良將!”
蕭雲鶴哈哈的大笑,徐舍人也釋懷地笑了起來。
武元衡說道:“其實漢王大人除了看中徐將軍的武藝人才,更是欣賞將軍的赤子仁德之心。當初你在維州釋放一千餘名漢人奴隸的時候,漢王就對你留意了。徐將軍,雖然你祖輩數十年前就遷居到了吐蕃,難得你還心念大齊的骨血啊!”
“慚愧、慚愧!”徐舍人連連說道,“其實末將從懂事起,就知道了祖上曾有一名大英雄,曾是大齊有名的將軍。可惜啊,現如今我們徐家,卻是寄生於吐蕃。家父為我取名舍人,就是向吐蕃人表示,我們徐家會安心當他們的奴隸,供其驅使。其實這些年來,我們徐家在吐蕃,都是過著被人歧視、被人羞辱的日子。雖然我憑著武勇與軍功,當了將軍,仍然要被尚圖爾悉那樣的小人仗勢欺壓。我的心中,其實也想回歸中土,回歸大齊。可惜啊……由於徐家在吐蕃已經住了數十年,所有親眷都陷在高原上,我一直心有顧忌。現如今,舍人得逢明主,更蒙漢王搭救,能解救家人一起回歸大齊----縱然是天雷降下要劈翻舍人,舍人也要橫了這條心,誓死追隨漢王、報效大齊了!吐蕃對於舍人來說,已是舊事。從今天起,末將改名為戰,字克之。但願徐戰的這一點點微末本事,能追隨漢王做出一些有用的事情來。一來抵贖末將曾經犯下的罪孽,二來報效漢王、報效大齊,重振祖上的威名!”
積石山,黃河北岸。朔風勁烈,塵沙飛揚。
數十裏寬長的黃河淺灘沿岸,正在渡河的吐蕃士兵一眼看不到頭,人潮比水流還要洶湧。南岸向陽的一處山坡上,建起了一座數間毳帳連接在一起的大氈帳,足以容納下數百人。吐蕃人稱這種毳帳為拂廬。
而眼前的這間,就是吐蕃讚普的居所,稱為大拂廬。
廬外寒風凜凜,裏麵卻是升著很大的一堆炭火,暖如春日。吐蕃讚普赤鬆德讚,此時正坐在榻邊,手裏拿著一本書漫不經心的翻看。巨大的氈帳裏,除了他之外隻有一個人。那人靜靜的垂手侍立在一旁,一聲不吭。
赤鬆德讚也就四十出頭的年紀,體態微胖,骨骼粗大十分的強壯。與其他吐蕃人不同的是,他長得頗有幾分英俊和秀氣。兩撇小胡子,頜下也隻有短須。不像一般的吐蕃人那樣,滿麵虯髯。而且,從他臉上,也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漢人的影子。
片刻後,赤鬆德讚終究是靜不下心來。他將書扔到了身前的矮幾上,對身邊問道:“尚結讚,徐舍人那邊還沒有消息來嗎?”
“回讚普,沒有。”侍立在一旁的尚結讚十分謙恭的說道,都不敢正眼去看赤鬆德讚。
赤鬆德讚欠了欠身子,讓自己靠得舒服了一些,說道:“大軍渡河的情況怎麼樣?”
尚結讚依舊低著頭,恭聲說道:“論悉諾正在親自指揮大軍渡河。十八萬大軍,現在已經渡了差不多一半了。相信到明天這時候,就可以全部渡河完畢。”
赤鬆德讚眯著眼睛,有些懶洋洋的瞟了尚結讚一眼,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至從上次岐山兵敗後,尚結讚,這個最受赤鬆德讚欣賞和得用的大相。已經變得低調老實了許多,至少在他赤鬆德讚麵前是如此。
赤鬆德讚多看了幾眼那個長著一雙鷹鷲眼睛的幹瘦老頭,說道:“大相,你今天怎麼總是垂著頭?你有心事嗎?”
尚結讚微微一顫,彎腰說道:“回讚普,老臣沒有心事……老臣,是在為之前岐山之敗感覺到恥辱。在英明神武的讚普麵前抬不起頭來。”
“我不是說過,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嗎?你為什麼還要耿耿於懷。”赤鬆德讚微微笑了一笑,寬慰他說道,“這一次,我親自率領二十萬兵馬。前來一雪前恥。你說,要是生擒了蕭雲鶴那小子,你最想割下他身上哪一塊肉?”
尚結讚如同一道縫一般的眼睛裏,迸射出凜冽地寒光,咬牙說道:“每一塊。”
“你的胸中仍然有怨氣。有怒意。這是為將者最大的忌諱,知道嗎?”赤鬆德讚仍然是那副輕鬆自得的樣子,悠悠然的說道。“你是不是想不通,為什麼我總是在看漢人的書?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漢人的書裏,總是有很多地學問。他們的智慧精華,都濃縮在書裏。所以,從我五歲起,就從未間斷過看書。要想擊敗你的敵人,就要先了解你的敵人。用漢人的話來說,就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惜啊,我們吐蕃國,卻很少有人願意去做這樣地事情。這就是我為什麼,近年來不斷推廣文化、興辦教育、提倡佛學的原因。最厲害的武器,不是殺人的鋼刀。而是高明的智慧。”
“是、是……讚普深謀遠慮,令人敬佩。在你地領導之下。吐蕃國國力蒸蒸日上,才有了眼前的盛況。”尚結讚除了拍馬屁,也不敢說別的什麼了。因為他知道,赤鬆讚普表麵上是在說一些無關輕重地事情,實際上是在對他冷嘲熱諷,更勝過了怒罵。一直以來,他都是讚普最親信的大臣。可是他的一些習慣的論調,也曾讓讚普很反感。這其中就包括,反對吐蕃人學習中原的文化、抵製佛教。這一次自己的岐山慘敗於蕭雲鶴,讚普居然沒有降下任何的處罰。而是屢屢利用他這種心虛、感恩的心理,在打消他政治立場上地一些反抗情緒。
對於這個年輕的讚普,尚結讚除了佩服和懼怕,再也無話可說了。
赤鬆德讚也沒想對這個老臣連番說教。他揚了揚手:“去催一催論悉諾,讓他快一點。我估計,現在徐舍人應該已經兵圍維州了,正等著我們去增援。”
“是……”尚結讚恭身行了一禮,卻沒有退去。有些猶豫的說道:“讚普,老臣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吧。”
尚結讚說道:“讚普,徐舍人,他終究是漢人。上次在維州,他假借讚普的旨意釋放了近千名漢奴。而且,之前他曾兵敗於蕭雲鶴,是蕭雲鶴的手下敗將。老臣也曾敗給過蕭雲鶴,深知此人不是一般地漢人將軍所能比擬的。老臣是在擔心,徐舍人……會不會再次敗給蕭雲鶴,或者是……”
“或者是投降蕭雲鶴是嗎?”赤鬆德讚冷笑一聲,“你太過慮了。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地。”
尚結讚微微抬頭,正迎上了赤鬆德讚如同刀鋒一般的眼神,又迅速低下了頭去。再也不敢多話,慢慢朝外麵退去。正當他走到氈帳門口時,外麵外來一聲大喝----“報!”
尚結讚順勢掀起簾帳走到外麵,對侍衛說道:“什麼事情?”
“前軍徐舍人先鋒軍,有消息了。”
赤鬆德讚從榻上站了起來:“讓他進來說話。”
一名大拂廬近侍小卒走了進來,拜倒說道:“讚普,剛剛有兩名前軍士兵,送來了徐舍人先鋒部隊的消息。目前人正在外麵。”
赤鬆德讚將那兩人叫了進來。看到他們時,赤鬆德讚與尚結讚都吃了一驚:這兩人,怎麼神情慌張,衣衫如此淩亂?二人對視一眼,一股不好的預感升了起來。
“說,什麼情況?”尚結讚開始追問。
那兩個小卒驚慌的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讚普。大相……徐舍人將軍的三萬大軍,全被唐軍殲滅了!”
“啊!!”赤鬆德讚與尚結讚齊聲驚呼,“怎麼會這樣?”
兩個小卒嚇得魂不附體,你一言我一語,將戰爭的經過大致的說了一遍。尚結讚還沒有聽完,就氣憤得當場錘起拳頭來,赤鬆德讚則是雙眉緊鎖,臉上一陣殺氣充盈,一臉陰鬱之氣讓兩個小卒子都不敢往下說了。